带有异样的纸和岑殁的汇报一同回到千影楼,与之几乎同时到来的是珠玑的自由和一封封信,京城的人们送来了问候。
分衿院内,还有一封信未拆开。
在柳菱、秦客和柳就的信中,这封出自柳茭之手的信件被多次提及。
整整二十页,满满当当密密麻麻上千字皆为柳茭亲手所书。
字字泣血,句句情真!
感情充沛磅礴,如有游龙盘踞其中,蓄势待发。每一笔都铿锵有力,以自已汹涌澎湃的杀心为线,勾连起不能亲手送他上路的痛心疾首之情。
气脉蕴含其间,无一字删涂,不落窠臼,力透纸背,大笔如椽,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象子尾拆开信,查了查:“二十页,比我预想的要好些。”
柳白苦笑:“我也是。我还以为她会杀过来呢。”
古侃前不久送来了百两黄金,还没捂热乎就被柳白花出去了,如果没有古侃的黄金进账,柳白此时何止是见到了阿姐,恐怕也已经见到了逝世多年的曾祖。
象子尾看了两眼,默默放回,哪怕是一眼,只要是再看这封信就一定会做噩梦。
绝祎姐的战斗力恐怖如斯。象子尾拍拍胸口,想道:没事,反正骂的不是我。
“不看看?”岑殁问道。
“不了,反正都是骂我的。”柳白无奈摊手,接下来的日子得勒紧裤腰带了。
岑殁点头:“还有呢。”
她拿出信,是周妖和古侃的。
“你也别太担心了,毒蝎说有人在劝柳姑娘了。”
手指轻轻一拨,古侃的信露了出来。
“瑞王殿下?他,劝我阿姐?”柳白的表情很是微妙。
象子尾一把拿过古侃的信,简单浏览一遍:“他说他在街上碰到了出门避难的伯父伯母,知道了绝祎姐大发雷霆的事,自请去劝解。然后……”
岑殁:“怎么了?”
象子尾:“他说绝祎姐已经原谅你了。”
柳白看着柳茭的信,将信将疑地拿过,古侃给他的勇气着实可嘉,他将全篇一字不落地拜读完。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从柳白变成了柳透明。
半晌,他垂头,愁眉锁眼:“依我之见,我这次是真惹她生气了。就只有一句没有那么严苛。她说就算我本心是好的,也不能仅凭一时义气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本来就没几分气势,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柳白叹了口气,将信叠好,仔细收起:“言姑娘,周妖他还说什么了?”
岑殁的气场变得不同:“秣先派了使节来访,秣先王女也在其中,千影楼的很多人都会去,藏在各处,确保此次接待顺利完成。”
“言姑娘你也要去吗?”柳白小声问道。
岑殁沉默许久,笑道:“不。鸿雁跟楼主说了,他同意我继续留在这里。”她偏头,刻意避开柳白的视线,没有坦言,道:“不过周妖说他要去,七七和狗子在七方馆待着,不知道能不能安分。”
“七七是个有主意的,周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象子尾道,“不过,她就算不安分也比周妖强,肯定不会胡来的。”
柳白:“是啊。说起来,我阿姐她想过跟秣先人做生意,这次秣先的使节过来,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恐怕是因此顾不上找我算账吧。”
……
“阿敛,这个象子尾,查查他。”古容看着象子尾的户籍资料,吩咐道。
古侃皱着眉头接过:“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嗯?”古容的语气似有几分不满,“不想查?”
古侃摇头:“没有,只是他是……”
“你朋友?”古容脸上带笑,颇具几分玩味。
“是。”古侃的回答很自然,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随即想到了什么,“皇兄你不会见过他吧?你前几日暗自出宫,走了半日才告诉太后娘娘,可把她急的,差点就要派人去找你,还是我拦下了她,不告诉我去了哪可不够义气。”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阳光洒进来,在这里不住地走动,此刻恰好攀上了古侃的肩头,再往上走一点就能够到他橙色的耳饰。
他的到来常常会给深宫中的人带来一丝温情,尔虞我诈的宫苑于他而言只是幼年时的家,在这里,有他的亲人和朋友,有他的啼哭和欢笑。
古容看着他,莫名有些愧疚:“我去了峤邑。”
“峤邑?!”古侃讶然,“你去那儿干什么?没跟梁挚吵架吧?”
古容轻笑:“他是臣我是君,能吵架吗?”
古侃撇撇嘴:“我也真是多余问这一句,肯定又拌嘴了。”
古容挑眉:“你怎么知道?泠歌告诉你的?”
古侃:“怎么可能,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他一愣:“不对。我不是要跟你聊这个的。皇兄见到柳翕他们了?”
古容敛起笑:“嗯。柳公子不愧是疏王选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查象子尾啊?”古侃蹙眉,不解地问道。
古容:“他是个仵作,对吧?长生梏一赐,无论此人是谁都没有验尸的必要,故而我朝没有几个仵作能查验此毒。”
古侃面色沉了几分:“他算一个?”
古容本就自带威严,此时他正襟危坐,阳光落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像跌入了深渊,没有半分熠熠之辉:“不错。那一晚,他有短暂的失态,那时我便注意到了他。回京后我查了,他记在柳家门下,从他八岁那年开始的,也是那一年,他入了京,比柳家定居在此要早上一年。”
古侃:“之前的呢?”
古容:“起码这几页纸上……”他轻轻摇头,“没有。”
古侃眉头紧锁:“好。啊对了,长生梏是……”
古容避开他的视线:“没事的,我已经有头绪了。”
古侃小心翼翼地问道:“充王?”
他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眼中带着微无其微的期待。瞳孔中映着古容有些惊诧的表情,心中了然。
我果然不该问的。明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结果还是……
带着慌乱,他低下头,心中自嘲,迅速地起身行礼:“臣弟多嘴,望皇兄……”
“阿敛,别多想。你不想参与的,朕与充王都不会逼你。你是怎么想到他的?”
“刚才我去给给太后娘娘请安,碰到充王世子了。”他拿起象子尾的户籍资料,“臣弟领命,拜别陛下。”
他迅速转身,耳饰与阳光本来只有咫尺之距,这下,橙色的耳饰彻底没入了阴影中。
“阿敛!还有别的事。”古容起身,留下他。
古侃迅速整理好情绪,尽可能轻快地开口回应:“还有?什么事啊?”
古容轻叹了口气:“别这么急躁,接下来说的可是正事。”
帝王难得流露的温情却让他的弟弟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