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峤邑又下起了雨。
天色暗沉,珠玑推开窗户,伸手去接雨水。
豆大的雨点很像珠子。
尤其是那颗水晶珠。
晶莹剔透,玲珑纯净。
打到手上的时候会有些痛,但它也摔成了数瓣,化作普通的水,或汇入河川汩汩涌动,或铺在地上荡涤尘土,亦或经过加温,成为一杯香茶。
“没有五百两黄金,我就只能继续留在这里。”她将手收回,感受着习习凉风,不时有雨点被吹起,落到她如画的眉目上,为她镀上一丝清冷和孤独,“我的全部身家算下来也只有三百两黄金,看来……”
“剩下这二百两不日便到。席公子和刘公子各出一半,你以后就不是这里的人了,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岑殁淡淡道。
珠玑将窗户关上,转身笑道:“天下之大,哪有常年无光之所呢?况且,我也待腻了,这昏暗的地方。我又不是老鼠,不见天日也太难受了吧。”她自嘲地勾起唇角,半开玩笑地说。
话锋一转,她已经不报期待,但还是问了:“出城的时候,我的头上绑了一个头巾,臭气熏天,但你还是找到我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呀?我实在想不出来。”
岑殁浅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在我见到你之前。所以那时候,我的面纱上带的有东西,那气味可没那么容易盖住。”
珠玑微微一怔:“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在他死后把铁链放回去了吗?”
“因为你还走不了,你是以充王的名义威胁城门尉的吧?卢壮实也还在峤邑,他是充王的耳目,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怀疑你了,苦于没有证据,才引我们过去找你,若你一走了之的话无疑是给了他动手的理由。”
岑殁拉起她的手,她宛如温玉的手掌心朝上。
那颗水晶珠一直被岑殁握在手中,已然有了几分暖意,这份温暖随着珠子一起入了珠玑的掌心。
两人的手上还留着尚未愈合的伤口。
“这是那位公子给你的,透过它看,不伤眼睛。”岑殁轻轻拍了拍珠玑的手背,那时候,她主动抽出自已的手,现在,她又主动握上她的手。
珠玑一怔,将它拿起,想去看一下烛火,此时,金光恰好冲破云层,岑殁将窗户打开:“看这个吧。”
珠玑在泪水彻底模糊视线之前,透过珠子看去,阳光很暖,颜色如是,传达的热量如是。
“谢谢。他叫……吴长生。”
她的声音颤抖,哽咽着道出他的名字。
她没有放下水晶珠,即使自已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雨珠折射着阳光,一片五彩斑斓在她的眼前呈现,很是活泼可爱。
珠玑脸上挂着泪和笑,映着阳光与色彩。
……
“刘公子,象公子,言姑娘,充王世子,我们就此别过。”
冷欠几人逗留一日,启程返京。
充王世子?不是碰巧同姓啊。
象子尾一边回礼,一边想着。
“席公子,这几天多谢您了。”柳白笑道。
“柳公子辛苦。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席安脸上露出笑容,深邃的眼眸满是玩味,像在试探,又像是已有答案。
柳公子?听错了吧。
象子尾暗暗想道。
“没听错。”三人中眼睛和耳朵最能捕捉信息的岑殁看透了象子尾的想法。
梁衷点头:“你们瞒了这么久,怎么临走了又不装了?”
席安的眼中流露出狡黠:“世子你说的话我可听不懂啊。”
“诶你……”
冷欠无奈笑笑:“你们怎么还是这么爱吵架。”她又看向岑殁:“都要走了,言姑娘,我也不瞒着你了,你与弃悲相识,不知可曾听他提起我这个姐姐?”
岑弃悲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与她虽然相识,但并不算很熟悉,没有提到过阿姐你。”
岑殁的脑子嗡嗡作响,画面和声音似乎都模糊不清,她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陌生。
冷姑娘是……岑弃悲的姐姐……岑佳人。
震惊、恐惧、慌乱、不解……
所有与欢欣相对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身体,呼吸和心跳以及众人的音容笑貌似乎都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觉得过了好久,可是实际上,不过一瞬罢了。
岑佳人没有捕捉到她这一瞬的异常:“不要告诉别人哦。”
岑殁愣愣地点头,面纱下,她的脸色惨白。
岑佳人和岑弃悲一样在小的时候没有见过岑殁,她不怕岑弃悲,同样的,她也不怕岑佳人。
只是自已本以为已然远离岑家人,如今却与所谓的冷姑娘几番相处,毫无防备。她习惯在暗处行动,所以她知道明面的人会有多容易在浑然不觉时死于非命。
她是岑佳人,那这位席公子的身份更是呼之欲出了——古容,字限。
柳白笑笑:“那我们也该恭送几位了。”
他和岑殁一同跪下,梁衷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象子尾也忙一起。
“臣等拜别陛下,妟妃娘娘。”
“诸位请起。柳公子,朕此行险些功亏一篑,幸得柳公子相助,才能不虚此行,这一次,朕记下了。”
“陛下垂怜,臣感激不尽。”
那晚在城门前,梁衷倒的根本就不是长生顾,只是普通的水。
真正的长生顾加上羽箭的来源,就算没有卢壮实和孙春的供词,古容依然有办法抓到充王的把柄。
只是现在,他带出来的亲卫队里竟然有其他人的手下,为防万一,他暂时还不能给岑纾北一个满意的答复。
更不用说,充王的儿子还在自已手中握着。那天卢壮实让古升先走,但他还是想和卢壮实多待几天,这给了古容带走他的机会。
抓住了充王的把柄,核验了柳白的能力,知道了身边的隐患,这一遭,到底还是来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