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不欢

第2章 风雪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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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莫言不欢
作者:
是芮不是苪
本章字数:
6632
更新时间:
2024-12-14

七年前,冬,京城。

寒风刺骨,玉琢银装。

风呼呼地刮过,飘落的雪花轻盈地打了个旋,在空中一滞后缓缓坠落,落到他的手上,融化成水,眨眼间消失无踪。

戎马倥偬的数年,铠甲并荣誉加身,伤痕共威信疯长。

卸下战甲戎装,放下长枪霜剑,在京中短暂逗留后便要回到封地,边境苦寒,比京城冷上数倍。

数年不见,连路都走不好的娃娃如今当真有了几分天子威仪。

可太后又怎会轻易将大权交出?

岑海昭一再升迁,平步青云。

此人胸有城府,工于心计,深不可测。

其长子曾随自已上过战场,虽有盖世勇武,算无遗策,但为人心胸狭隘,有能无德。更重要的是,此子武功有颢慷灭国前战无不胜的解家军的影子。

可惜此人心思缜密,几番相处都找不出破绽,自已也只得将这一丝疑虑深埋心底。

今日,他要面圣。

他的儿子因为马匹生病耽搁了一日,不过,一定会追上来的。因为他的王妃,他儿子的母亲也在宫中。

终于有时间见到她了。

他是梁仲叶,大名梁朴。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上屡建奇功,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换得获封异姓王的殊荣,是为疏王。

……

“哥哥,你到了那边要记得寄信回来,我们都等着你的消息,照顾好自已,别受欺负了。”岑弃悲学着父母的话嘱咐岑纾北。

他不舍,不愿。

可他希望哥哥走之前见到的自已是顶天立地的模样,因此强忍泪水,故作成熟。

可是话说着说着,还是哽咽起来,他的鼻尖和眼角泛红,明显就要哭出来。

他把岑佳人往前推:“姐姐还有话说,我就不多说了。”

他低下头,紧紧贴在简寄身边,鼻头酸痛,泪水滚烫。

岑佳人还是表现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比岑弃悲好些,她顺畅地道完了自已的告别,给早已泣不成声的岑佳意使了个眼色后假装抬手挡风遮住泪眼。

岑纾北一如既往挂着温和的微笑,没有拆穿弟弟妹妹的伪装。

岑海昭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风与雪不知何时偃旗息鼓,善解人意地为他送行。

岑星漆轻蔑地看着他,负手而立:“以后若是混不出名堂或者丢了人别说自已姓岑。”

众人或多或少地作出反应。有的惊诧,有的不满,有的害怕。

只有岑纾北和简寄面色如常。

“你们说的我都记下了,我在安州会身体力行,秉公办事,为安州迎来海清河晏之时尽绵薄之力。”

几乎在他转身的同时,一匹马飞驰而来,伴随着一声嘶鸣,筋疲力尽的铁骑前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带着它背上的人被甩飞出去数米远,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梁挚!都说了你的马疲了,一直跑这么快会出岔子的。”

循声望去,一个衣着华美,浑身贵气的男子翻身下马,朝着摔在地上的人跑去。

岑纾北和岑星漆立刻上前,岑佳意牵着岑佳人,安抚受惊的妹妹。

岑纾北和赶来的男子扶起被称为“梁挚”的人。

雪天路滑,冬日里骨头又脆,他这一下摔得不轻,有两个人搀扶还是趔趄一下,险些再次摔倒。

“暖玉天成,耳冠无双,他是瑞王殿下。”

岑纾北喃喃道,随即立刻行礼:“见过……”

古侃抬手打断他:“不用了。”

梁衷的头有些晕,他回头看着马,这匹马已经跑不了了。

他顾不得腿上的伤,再不快点,就没法在宫门落锁前进宫了。

“快点,古敛,你的马给我,我必须赶过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皇宫的方向,腿伤得很重,根本直不起身。

古侃紧张又担忧:“你这样怎么骑马啊?”

岑星漆眉头微蹙,思考着自已在哪里见过他:“疏王世子?”

梁衷立刻回头看向他:“带我过去,快点。”

简寄大概明白了此时的状况,疏王世子有急事进宫,可是如今天色渐晚,很难赶上了。

“弃悲,把这个拿过去,能帮上忙。”

岑弃悲连忙接过信物,跑向自已的哥哥。

岑纾北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把包袱从马上解下,交给岑弃悲,随即将梁衷的胳膊搭在自已的肩上,扶着他站直,下一秒,带着他飞身坐上了自已俊逸的白马。

这是匹上好的骏马,耐力、速度、负重都是上乘。浑身雪白,额前一缕红鬃,格外显眼。

它表面温和,实则脾气火爆,难以驯服,认准了岑纾北后就不许别的人轻易触碰了。

“世子,抓紧我,我带您入宫。”

梁衷愣了一下,坐稳,抓住他的衣衫。

古侃也上马追随:“多谢夫人与公子相助!”

少年们的话音随着飞跑的马和带起的风在空中回荡,地上的雪花被马蹄扬起。风和雪像是得了召唤,再度在此地肆虐。

雪将天映得很亮,可是时间不会因此倒流,不徐不疾,不快不慢地往前走,静谧无声。

“都回去吧。”简寄按住内心的不安,朝着皇宫眺望,又默默收回视线。

……

天已经彻底黑了。

繁星皓月躲在云层后,云层匿在暗夜里。

雪花纷纷扬扬,寒风刻骨消魂。

呼吸和心跳都被遗忘,心痛如绞,头疼欲裂。

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都是对他的凌迟。寒风与雪花钻进他的心肺,汗水打湿他的鬓发,掠夺他的体温。寒气涌入,白气呼出,带着痛苦的喘息一下接着一下。

心像被生剖出来,揉在雪和盐里。

喉咙中发出不甚清楚的声响,是哽咽,也是呻吟。

不知想说的话是太多还是太重,堵塞在喉头,他几乎喘不上气。

慌乱惊恐吓侍女,摇头叹息的太医映在他的眸子里。风雪肆意扫荡,灯火通明的房间门窗大敞着,黑色的蜡烛仍然在燃烧,跳跃的火苗不惧风雪,嘲笑着门外站都站不稳的少年。

在蜡烛旁,他母亲的尸体倒在血泊里。

凝固的血发黑,冰冷,冻在地板和衣裙上,凄凉诡谲。

乍乍的狂风吹熄挑衅的烛火,哽在喉头的禁锢被冲破。

“娘!”

少年悲痛欲绝的吼声震晃天地,冲破这四方的宫苑,一口甜腥滚烫的鲜血在空中划出悲怆的弧线,洒落在雪地中,像载着他来此的白马头上那一抹赤红。

梁衷觉得身体很沉,如坠千斤。

身侧的两个少年都扶不住他。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瞬间天翻地覆,上下颠倒,耳边传来簇簇的声响。

是他脱力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梁挚!”

“世子!”

岑纾北和古侃惊慌的声音与陛下和太后到此的通报声同时响起,一并淹没在猎猎风声中。

“免礼!”帝王和身后的疏王加快脚步,他们收到了疏王妃遇害的消息匆匆赶来,只见到三人两马在门外望着,衣衫和墨发上落满了雪,像是惟妙惟肖的雪人。

古侃和岑纾北扶起梁衷,他跪在地上,手红得发紫,腿已经肿了,比身体的其他地方多了几分温热。

汗水浸湿的头发结了冰,泪水夺眶而出,鼻尖和眼角泛红:“古限,不,不对……陛下,臣求您救救我娘。救救……她……救救她啊!”

他与这位陛下自幼便合不来,常有摩擦,虽为臣子,但这是他第一次跪在他的脚边,祈求降恩。

太医出来了,满脸叹惋,摇头示意。

疏王上前,看着自已的王妃香消玉殒。

明明自已马上就能和她促膝长谈,再话当年。

梁仲叶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上妻子的发丝,心酸的泪水滴下,不忍再看,又不愿再也不见。

梁衷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给阿爹的,上面写的有这件事,阿爹,你看看,你看看自已认不认识……认不认识这个……人,找到他,给娘报仇。”

他说话断断续续,想赶快拿出信又怕损毁了它,手被冻得僵硬,怎么都掏不出这张纸,着急得泪水夺眶而出,视线模糊一下,他猛地擦干。

古侃伸手,他没有注意到,岑纾北见状按住他的手,对上他的视线。

“世子,殿下来吧,他会将这东西完好无损地交给陛下的。”

梁衷愣了一下,将信塞给古侃:“对,你来。”

信在风中,随时都要被撕裂般轻轻颤动。

信在雪中,雪花落在沾有他身体余温的信上,化成水,留下点点痕迹。

信在他期盼的视线中,他看着这张薄薄的纸在皇上、太后和疏王手上辗转。

梁仲叶眼窝凹陷,眸中满是疲惫,他并不知道这信出自谁手。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地在风雪中赶路,他的马吃不消,他的身体也是一样。

眼前一黑,梁衷昏死过去。

眼中带着悲恸与绝望,还有一丝怨怼,他在晕过去前看向了自已同样悲痛欲绝的父亲。

再醒来时,一只白猫待在他身旁,睡得香甜。

古侃告诉他,他发烧了,睡了两天两夜。

这只猫是他母亲范稍晴在宫中认识的,它的双亲是秣先王赠予先帝的礼物,如今已逝,它很有灵性,三岁了,那天它一直黏着疏王妃。

她死后,就一直黏着昏迷的梁衷。

岑纾北当晚就拿着信物离了宫,现在已经在去往安州的路上了。

古容下令彻查此事。

随着调查无果,梁衷与梁仲叶父子的关系降至冰点,比那夜还冷。

那封信上写明书此信者是因为与疏王的仇怨才对疏王妃下手。

可是这种恐吓威胁的信,疏王手上有不下千封。

根本就无暇顾及。

梁衷痛斥他对妻子的忽视,不然不会回京数日都未曾与她好好谈上一次话,好好吃上一顿饭。

不久后,梁衷消失了,三年,音讯全无。与之一道的,还有那只白猫。

再见面时,他已然是峤邑的官员了。

他隐姓埋名,靠自已拼出了如今天地。

直到七年后,他仍然期待着故人再来,这一次,他会亲手将仇人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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