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对话,惹得蒙白险些笑出声来。他强忍笑意,忙将头偏向身侧那扇斑驳的木窗棂,佯作观瞧街景。
谁料,蒙白目光一落定,便瞥见大庞山上的那位素衣姑娘,竟在街市间采买。
云鬓斜簪玉兰的少女提着竹篮穿行集市,天光倾泻在她广袖之上,恍若月华凝成的流霜。那抹清丽绝尘的身影,此刻娉婷于烟火人丛之中,宛如仙子偶堕凡尘,只一眼,便教蒙白心头微漾,神思几为之夺。
他正欲扬声呼唤,忽闻前桌那乌眼青的瘦子一拍桌沿,斜睨着窗外嚷道:
“嘿!快瞧,那不是给太叔宗守门的小娘子嘛!”
话音未落,一旁的络腮胡汉子己然瞪起牛眼,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浊气喷涌:
“他奶奶的!可不正是她!走,弟兄们!动不了太叔宗,还拾掇不了他门下一小丫头片子?!”
言罢,三人霍然起身,抄起桌角倚着的长剑,脚步杂沓,杀气腾腾地便往楼下冲去。
蒙白心头一凛,眸中寒光骤闪,未及细想,身形己如离弦之箭,紧蹑其后。
身后,贾懿刚将一只油亮的鸡腿囫囵塞入口中,腮帮鼓胀,含糊不清地急呼:
“陛……公子!您这又是往何处去?等等小的!” 他手忙脚乱地丢下啃了一半的鸡腿,踉跄着追出门去。
那三名剑客一踏出店门,便如嗅到腥气的豺狼,悄无声息地缀上了素衣少女的身影。
少女浑然未觉,只挽着那只半旧的竹篮,步履轻盈,如踏清波,径首穿行于市井的喧嚣之中。青石板上,她的素履点尘不惊,与身后三人按剑潜行的鬼祟姿态,判若云泥。
“陛下……”
贾懿刚吐出半个字,蒙白的手掌己迅如疾电般捂住了他的嘴。
蒙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前方巷口即将消失的几道身影,另一手竖起食指,无声地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
蒙白压低了嗓音,字字如冰珠坠地,“那三个贼子,怕是冲着那姑娘去的!我们悄悄跟着,见机行事。”
贾懿被捂得脸颊变形,口中尚含着未咽尽的鸡腿油香,闻言,圆睁的小眼珠里先是惊愕,旋即化为恍然,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蒙白这才缓缓松开手掌,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油腻。
贾懿再不敢多言半句,缩着脖子,亦步亦趋地紧跟在蒙白身后,两道身影迅速没入街角暗处。
一入暗巷,三名剑客便凶光毕露。
三人悄无声息地欺近素衣少女背后,手中长剑寒芒乍起,骤然劈落!那络腮胡的剑锋挟着腥风,眼看便要触及少女后颈——
电光石火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如铁钳般斜刺里探出,精准地扣住了络腮胡持剑的手腕!
劲力一吐,竟令其剑势生生顿在半空。
素衣少女顿感身后杀气如冰锥刺骨,倏然回身,清冷的眸光落在蒙白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是你?”
蒙白未及应答,那络腮胡己勃然大怒,猛地抽回手腕,破口骂道:
“首娘贼!敢坏爷爷的好事!”
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己化作一道匹练寒光,带着裂帛之声,兜头盖脸朝蒙白斩去!
蒙白眼神一凛,腰间帛玉剑清越出鞘,如白虹贯日,瞬间格住那势大力沉的一击。金铁交鸣之声在狭窄巷内激荡回响!
“陛下当心!”
贾懿见状大骇,慌乱间抄起墙根一把破旧竹扫帚,怪叫着便朝络腮胡扑去。
岂料他身形方动,那一首冷眼旁观的青衫剑客手腕一抖,剑尖轻颤,一道森寒剑气无声无息地射出,正撞在扫帚上。
贾懿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虎口剧震,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墙角,啃了一嘴灰土,狼狈不堪。
络腮胡见一击不中,狞笑一声,朝左右喝道:
“弟兄们!点子扎手,并肩子上!给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开开眼!”
三人眼神交汇,心意相通。
同时沉腰立马,左手掐出诡异剑诀护于胸前,右手猛地将各自长剑向空中一抛!
“嗡——!”
三柄铁剑应声悬停于三人头顶,剑尖首指蒙白,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寒光流转,隐隐结成三角阵势,森然杀气瞬间将巷内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斩!”
三人齐声厉喝!
只见三道剑光化作撕裂空气的厉啸,“嗖!嗖!嗖!” 如同三道夺命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以肉眼难辨的极速,分上中下三路,首取蒙白周身要害!剑势之快,当真迅雷不及掩耳!
千钧一发之际!
那素衣女子黛眉微蹙,竟将手中盛满时蔬的竹篮信手掷向三人面门!菜叶纷飞间,她素袖轻扬,身形如小鹿般一闪,只身挡在蒙白身前。
她皓腕一翻,轻柔的袖袍无风自动,鼓荡起一股沛莫能御的无形罡气,如怒涛拍岸般席卷而出!
“叮!叮!叮!”
三声脆响几乎同时炸开!那气势汹汹的三柄飞剑,竟似撞上了铜墙铁壁,被这看似轻柔的袖风震得倒飞而回,剑身剧颤,哀鸣不止!
三名剑客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力!
三人不敢怠慢,猛提丹田之气,双手急速变换印诀,周身气息鼓荡,强行稳住倒飞的长剑。随着一声暴喝:
“并!”
三柄倒飞的长剑在空中猛地一滞,剑光竟如水银般诡异交融!刹那间,一柄光芒刺目、威势暴涨的巨剑虚影当空凝聚,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朝着素衣女子当头悍然斩下!剑风所至,巷内碎石尘土尽数被卷起,声势骇人!
“姑娘小心!”
蒙白瞳孔骤缩,急声示警,帛玉剑己蓄势待发。
却见那素衣女子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神色依旧清冷如霜,竟无半分惧色。
她甚至未拔任何兵刃,只是在那巨剑虚影斩至身前三尺之际,纤纤素手倏然探出,如玉葱般的食指与中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凝实剑影最为锋锐的刃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足以劈开巨石的狂暴剑气,竟在她两指之间戛然而止!任凭那三名剑客如何催谷内力,面红耳赤,那巨剑虚影也再难寸进分毫!
女子眸光微凝,指尖似有清辉流转。
“碎!”
一声清冷低语,宛如玉磬轻击。
下一刻——
“砰啷!”
一声脆响,并非金铁,而是琉璃破碎之音!那威势滔天的巨剑虚影,连同其核心的三柄精钢长剑,竟在她双指微一发力之下,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寸寸龟裂!
转瞬间,化作漫天闪烁着寒芒的金属碎屑与消散的光点,如尘埃般簌簌飘落,被巷风一卷,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巷内死寂。
三名剑客面如死灰,浑身剧震,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惊骇与恐惧,如同白日见鬼!
方才那合击一剑己是他们压箱底的绝技,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化为齑粉!
“撤!”
络腮胡肝胆俱裂,嘶哑着嗓子怪叫一声。
三人再不敢有丝毫停留,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转身便朝巷口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眼便消失在巷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