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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盘里的半条鲈鱼凝着黄蜡似的油，鱼鳃里塞着半截烟头，钱浩用筷子挑开鱼肚子，腐臭味混着茅台酒气冲得他太阳穴首跳。服务员小周拖着泔水桶蹭过来，桶里泡胀的海参像发霉的黑枣。
“浩哥，三号包厢收干净了。”小周用鞋底蹭蹄髈盘沿，油星子溅到钱浩露着棉絮的袖口，“王主任那桌剩的肘子，肥膘够炒三锅油。”
钱浩摸出掉皮的笔记本，虎口结痂的冻疮裂了：“蹄髈摆盘记了？”
“头朝东尾冲西，跟上周李局长那桌摆法一样。”小周突然贴过来，嘴里蒜臭味喷人，“给我留半瓶茅台，明早市管所来查我给你报信。”
穿堂风掀开盖剩菜的《市场经济报》，头版公告栏糊着鱼油：“振华集团收购钱氏作坊听证会定于5月19日……”油渍在日期上凝成个黑疙瘩。
后厨冰柜结满霜花，钱浩戴露指手套分拣剩菜，小梅缩在墙角记账，钢笔水混着咳出的血沫：“红烧肉剩七成……清蒸鱼剩六成半……茅台……”她手腕上涂的猪油膏化了，在账本蹭出油印子。
“抓贼啊！”小周拽着市管所的人撞进来，带倒墙角的酱油坛子。钱浩抓起蹄髈塞进冰柜，冻肉渣子崩进他裂口的虎口：“这是研究样品！”他抖开卫生证，执照边角还粘着冷库的冰碴，是上回老孙批条时蹭上的。
穿灰制服的胖子踢翻泔水桶，糖醋汁泼在“领导套餐”海报上。小梅闷咳，手帕中央的血斑晕成山茶花。
“鱼鳃里藏着宝呢。”胖子用钢笔尖挑出团黏液，粘着半张皱纸。
钱浩抢过纸片对着吊灯看，是振华医院CT室排班表，皖南制药厂的抬头被鱼血洇花了。小梅又咳，喉咙里嘶嘶漏气——
“证没收！”胖子撕下墙上的卫生证，执照钉子划破他手背，“等着蹲号子吧！”
小周趁机摸柜顶的茅台瓶，黄绸商标裂了道口子，瓶身缠的振华医院输液管发黏，管子上“1984-5”的批号叫油指头蹭糊了。
后半夜冰库冷得牙打战，钱浩分拣冻硬的狮子头，指尖裂口叫冰碴刺得钻心疼，小梅举着血手帕进来，帕角绣的黄山毛峰叫血渍染红了：“哥，咳得心口像压冻肉……”
“明早去振华医院。”钱浩掰蹄髈冻块，冰碴崩到报纸上，“顺道查他们CT室。”公告日期叫冰水洇成团——1994年5月19日，父亲出狱。冰柜嗡嗡响，跟七号仓冷库的噪音一个频率。
小周踹门冲进来，眼球爬满血丝：“茅台还我！”他扑向冰柜底层的酒瓶，撞翻整架饭盒。冻鱼汤块砸在地上，碎冰里嵌着半截输液管，管头粘着胰岛素结晶——
“这酒瓶你吞不下。”钱浩晃动酒瓶，胶管残留的药渍反光，“王主任食指螺纹印在上头，劳改农场验指纹一准对得上。”
振华医院走廊飘着碘酒味，钱浩攥着CT号蹲在墙角，叫号屏突然跳出雪花点，护士推药车经过，车轱辘在瓷砖上拖出油痕——
“CT室刷墙。”穿白大褂的甩着钥匙串，“暂时用冷库拍片。”钥匙扣上挂着黄山迎客松纪念牌。
钱浩摸到地下室冷库，温度表卡在7.2℃不动弹，他翻墙角的医疗废品箱，找出张带血渍的CT片——肺叶上的白点排成北斗七星状，跟特供茶园分布图对上了，最亮的那颗星标着皖南制药厂的位置。
冷风机突然吼起来，CT片叫风吹贴到通风管，铁栅栏锈渣簌簌往下掉，在茅台瓶胶管上铺了层红粉。钱浩眯眼细看，通风管拐角用粉笔画了个箭头，跟前面消防图上的标记手法一样，粉笔灰里还混着冷库墙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