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工棚铁皮顶上,钱浩蜷缩在漏雨的墙角码红砖,湿砖头表面浮着水膜,倒映出他手背的输液淤青,那针眼还粘着病房的消毒棉絮,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激得肩周旧伤首抽搐,疼得他想起替老赵挡钢筋那晚的闷响。
“这能行?”施工队长老赵一脚踢翻砖堆,解放鞋底甩出泥点子,“玻璃窗展示间?你当是搭积木呢!”鞋帮裂口用冷链车铁丝捆着,铁丝头还挂着片冻肉冰碴。
钱浩抹了把脸,泥水混着嘴角开裂的血丝:“腊肉厂要的透明操作间……”他盯着地上砖块摆的轮廓,这图形跟血账本上的资金流向图一模一样。老赵吐出的烟头正砸在砖缝里,红塔山烟盒从兜里滑出半截,盒角印着冷链车LC-72的钢印。
验收组的黑皮鞋刚踩到基坑边沿,钱浩就听见地底传来“咔咔”声,这动静他熟,去年冷库冻肉解冻时,冰层爆裂就是这个响。西侧地基突然塌陷,钢筋像冻肉冰碴般支棱着,混凝土碎块崩到老赵脸上。
“操他姥姥!”老赵的咒骂混着钢筋扭曲的尖叫,钱浩弯腰捡烟盒,指甲盖叫砖缘刺出口子,烟盒里账目写着“每车混凝土抽两包烟”,红塔山的硬壳被雨水泡软,露出背面复写的冷链车编号——LC-72,钢印凹痕里还嵌着冷库墙灰。
一块混凝土砸在展示间玻璃上,“咔嚓”裂出蛛网纹,钱浩突然看见玻璃夹层的贴膜,振华药房的包装车间的残次品,右下角还粘着铝箔标签。
钱浩的哮喘突然发作,药瓶早叫水泥灰堵死,他抓着半截钢筋撑起身,钢筋锈渣扎进掌心:“这钢梁……”交叉角度和X光片的断骨一模一样,连生锈的纹路都像是复制出来的。
碎砖擦过手背,血珠滚进烟盒,在“振华药房”的抬头上洇出冷链路线图。小梅顶着塑料布冲进来,辫梢滴着掺石灰的水:“银行的人要查混凝土标号!昨晚送去的样本……”
老赵突然抢过烟盒,打火机“咔嗒”窜出火苗:“查个屁!这他妈是乡镇企业扶持项目……”火光照亮账目背面的三角债记录,腊肉厂欠混凝土款,混凝土厂欠钢筋款,钢筋厂欠的竟是振华医院的消毒费。
后半夜的月亮照得塌方现场一片惨白,钱浩蹲在土堆上扒拉碎砖,指甲缝塞满的红砖粉引发过敏红斑,跟咳血前皮疹似的。他摸到块带纹路的混凝土,断面上嵌着半枚腊肉厂检验章,缺口处还粘着紫药水。
“看积水!”小梅突然拽他裤腿,基坑里的雨水反着光,冷链车编号在波纹里扭曲成“C?”的字样。钱浩把半块砖砸进水里,“咕咚”一声惊飞夜枭,那鸟儿翅膀扑棱下掉出片纸屑,正是冷库病历本上撕下的“7.2%回扣”记录。
夜枭撞上展示间玻璃窗,贴膜裂缝露出“LC-72”钢印。钱浩掰开沾血的混凝土块,里面露出半截注射器针头,针管里残留的紫药水,跟临时工牙缝里的胭脂一个色号。
“明天要交事故报告……”小梅递过来淋湿的施工图,监理签字处盖着冷链车厢的检验章,红印油沿着图纸褶皱往“特供通道”条款上爬。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新塌方的土块滚进基坑,钱浩举起手电筒,光斑里碎裂的水泥露出腊肉厂钢印,那半枚残章正好跟烟盒里的账目拼成完整图案,夜枭在月光下盘旋,羽毛上粘的碎屑簌簌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