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的驴槽空了三日,草料堆在槽边被北风吹散,枯黄的秸秆上凝着蓝莓汁冻成的冰晶。程冬青蹲在槽前,镜片上结着霜花,指尖着驴槽边缘的日军钢印——那是他昨夜用蓝莓汁显影出的抗联密码,指向后山埋藏的最后一箱盘尼西林。
"小畜生连驴都教坏了!"赵金凤的裹脚布在雪地上拖出毒蛇般的痕迹,枯爪攥着根浸了盐水的柳条,"再不吃就宰了炖汤!"柳条抽向阿灰瘸腿的瞬间,程冬青的柴刀鞘精准格挡,刀刃反挑掀开老太太的羊皮袄,二十张粮票雪花般飘落——每张都盖着"1962特供"的血红钢印。
"奶,阿灰这是抗议您克扣口粮。"程冬青拾起粮票,蓝莓汁泼在票面,遇冷显影出抗联的物资清单,"您猜它绝食这几天,公社丢了多少草料?"他忽然指向祠堂方向,夜巡的民兵手电光正扫过空荡荡的粮仓顶棚。
李支书的胶靴碾碎冰晶赶来时,阿灰突然发出濒死般的嘶鸣。瘸腿猛踹槽壁,日军钢盔改装的食槽轰然开裂,夹层里滚出半袋发霉的玉米面——正是秋穗过去半年的口粮配额。程满仓的竹篾突然绷断,篾条刺入掌心,血珠滴在霉面上竟浮出个"毒"字。
"冬青同志!这..."李支书的武装带抽在粮袋上,惊飞的面粉里混着砒霜结晶,在月光下泛着鬼火般的幽蓝。程冬青的镜片闪过寒光,他等这一刻等了三天——阿灰绝食期间,他往槽中偷撒的蓝莓汁己让毒素显形。
赵金凤的银耳坠突然炸裂。她认出装砒霜的油纸包——正是刘半仙跳神用的"驱邪散"。程冬青的柴刀劈开祠堂门板,二十个同样的纸包从梁上坠落,砸在祖宗牌位前腾起毒雾。阿灰适时扬起前蹄,瘸腿精准踢翻香炉,燃烧的供香引燃毒粉,将"程门显考"的匾额烧成焦炭。
"反了!反了!"程满囤的枣核脸在毒雾中扭曲,他怀着的王八盒子突然走火,子弹击穿日军钢盔,蓝莓汁混着陈年血迹喷溅在墙上,显出一幅完整的抗联埋药图。林若梅的晶体管收音机突然自启,俄语频道里传出颤抖的播报:"中国东北发现大规模生化污染..."
程冬青趁机抱起虚弱的阿灰,驴腹的温热透过棉袄传来。他摸到瘸驴胃部的硬块——那是三天前偷喂的微型发报机,此刻正以莫尔斯电码的节奏震动。秋穗突然掀开祠堂地砖,抗联遗留的防毒面具浸泡在蓝莓汁中,镜片上用辐射材料写着分家文书。
"奶,阿灰的命换程家的脸,值么?"程冬青将奄奄一息的瘸驴抬上供桌,柴油灯的光晕里,驴眼里映出十二口棺材的轮廓。赵金凤的裹脚布缠住李支书的枪管,却见武装部长正用盖革计数器扫过她的银簪——超标的辐射值让警报器发出催命般的蜂鸣。
当夜,公社大喇叭播放分家通告时,阿灰突然挣扎着站起。瘸腿踏碎最后一块祖宗牌位,驴嘴叼着程冬青连夜绘制的《集体企业规划图》,在雪地上踩出带血的脚印。程满仓第一次挺首佝偻的背,用铡草机零件改造的钢印,在分家契上烙下深及纸背的指模。
破晓时分,蓝莓汁在雪地上凝成紫晶。程冬青知道,这头瘸驴用绝食撕开的裂口,终将成为时代洪流的闸门——而闸后奔涌的,不只是二十年的冤屈,还有一个民族压抑太久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