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表嫂示好,田契初触
暮春的庭院中,满地梨花瓣如雪花般飘落,苏氏正襟危坐于临水轩的美人靠上,手中的算盘珠被她拨弄得有条不紊,珍珠护甲在日光下闪烁着沉稳的光芒。江若蘅缓缓走近,听到算珠碰撞声戛然而止,抬头迎上苏氏那不苟言笑的目光:“妹妹总算来了,这账目着实令我头昏脑涨。”
案上摊着一叠泛黄的田契,桑皮纸边缘磨出了毛边。江若蘅福身坐下,指尖触到最上面那张的朱砂官印——“江南布政使司”六个字刻得棱角分明,与哑叔描述的柳氏伪造地契截然不同。
“表嫂身子重,这些俗务该让管家来做。”她拿起田契,假装仔细辨认,余光却扫过苏氏腕间的赤金镯子——那是柳氏前日“赏赐”的,镯底刻着半朵寒鸦草。
苏氏轻笑一声,将一碟玫瑰酥推过来:“管家哪里有妹妹细心。你瞧这三十顷良田,佃户名册与地契编号总对不上。”她用银簪指着其中一张地契,簪头的红宝石恰好挡住“苏”姓落款。
江若蘅捏起一块玫瑰酥,酥皮簌簌落在田契上。哑叔昨夜的纸条在脑海中浮现:苏氏陪嫁地契中,五顷良田的官印颜色偏深,实为柳氏用陈年印泥伪造。 她嚼着酥饼,目光落在地契右下角的骑缝章上——朱砂印泥果然泛着暗沉的酒红色,与其他地契的鲜红截然不同。
“这处编号确有蹊跷,”她指着地契上的“甲字柒号”,故意让指尖划过印泥,“许是誊抄时写错了。”指甲缝里沾了些暗红色粉末,正是哑叔说的“辨伪粉”,遇假印泥会凝结成颗粒。
苏氏凑近来看,发髻上的金步摇险些扫到田契:“妹妹看得真切,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她忽然握住江若蘅的手,珍珠护甲擦过她腕间的旧伤疤,“不瞒你说,这些地契母亲收了五年,我昨日才从她房里取出来。”
江若蘅的心猛地一沉。五年前正是父亲“通敌”案发的年份,柳氏此时归还地契,必有深意。她抽回手,假装整理衣袖,将辨伪粉抹在裙摆内侧:“姨母也是疼表嫂,怕杂事扰了安胎。”
“疼我?”苏氏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妹妹可知,我嫁进来三年,这是母亲第一次让我碰陪嫁账目。”她推开算盘,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素笺,“其实我早发现了,这五顷地的佃户签字,全是同一个人笔迹。”
素笺上摹着几个歪扭的“王”字,笔锋却如出一辙。江若蘅想起哑叔的手语:柳氏常用账房先生王老实伪造文书,此人右手有六指。 她指着其中一个“王”字:“这勾笔的力道,倒像是……”
“像是六指写的,对吗?”苏氏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嫁过来前,曾听奶娘说,母亲当年为了填堵亏空,常让王老实伪造地契。”
窗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苏氏迅速将素笺塞进田契堆里,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妹妹果然心细,这下我可放心了。”她拿起最上面的地契,“劳烦妹妹帮我把这几页重新誊抄一遍,我想留个底。”
江若蘅接过地契,指尖触到桑皮纸背面的暗纹——那是江南特有的水波纹路,与哑叔给的真地契样本完全一致。她点点头,目光落在苏氏腕间的赤金镯子上,镯底的寒鸦草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像一个无声的警告。
回到兰馨苑,江若蘅将誊抄好的地契放在妆台上,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哑叔从窗缝递进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打开的木匣,匣底写着“库房第三格”。她想起苏氏说柳氏五年前收回地契,忽然明白——柳氏当年用伪造的五顷地契替换了真田契,而真地契恐怕就藏在库房的暗格里。
更漏敲过二更,江若蘅揣着哑叔给的“万能钥匙”潜入库房。第三格木箱打开的瞬间,一股霉变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果然压着五张桑皮纸地契,官印鲜红如血,骑缝章的朱砂颗粒均匀细腻。她迅速拿出辨伪粉擦拭,粉末遇真印泥瞬间化开,证实了这些正是苏氏的真陪嫁地契。
就在这时,木箱底的暗格突然弹开,露出个用油布包着的硬物。江若蘅心脏狂跳,打开布包——里面竟是枚刻着“忠”字的金牌,牌身布满细密的裂纹,与柳氏在库房拿出的那枚一模一样。
金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寒鸦泣血,忠骨成灰。她想起父亲案卷宗里的批语“通敌证据确凿”,忽然明白柳氏的阴谋——用伪造的地契和金牌,坐实父亲“私通外敌换取田产”的罪名。
远处传来巡夜家丁的梆子声,江若蘅迅速将金牌和地契放回原处,用哑叔给的仿制品替换。走出库房时,她看见苏氏的院落还亮着灯,窗前映出她临帖的身影,腕间的赤金镯子在烛光下闪了闪。
江若蘅攥紧袖中的仿制品地契,上面的水波纹路硌着掌心。表嫂今日的示好,看似是拉拢,实则在传递柳氏伪造地契的证据。而那枚藏在暗格里的金牌,不仅是父亲冤屈的关键,更是柳氏谋逆的铁证。
夜风卷起庭院的梨花瓣,落在江若蘅发间。她抬头看向柳氏卧房的方向,窗棂上的剪影正拿着支金步摇细细端详,那正是她前日“赏赐”的嵌红宝石簪子,此刻簪头的缝隙里,恐怕己被柳氏填入了致命的毒粉。
一场关于田契与金牌的博弈,正在这深宅的夜色中悄然展开。而江若蘅知道,她手中的仿制品地契,将是撬动整个棋局的第一步,至于那位看似柔弱的表嫂,究竟是敌是友,恐怕只有等寒鸦草的毒粉真正发作时,才能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