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一别,顾明月的心仿佛被留在了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冰冷仪器的ICU。
回到空旷的傅宅,巨大的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那份宣告自由的协议和信纸被她小心地收在抽屉最深处,像一块不敢轻易触碰的烙铁。
解脱感并未如预期般降临。
她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就是傅沉舟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苍白、脆弱,与记忆中那个强势冷酷的男人判若两人。
那份在暴雨中护花的狼狈,那盏温暖无声的阅读灯,那份揭露真相的匿名文件…
还有他倒下前签下的力透纸背的“自由”宣告。
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冲撞。
他是因为她倒下的吗?
这个念头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带来沉重的负疚感。
天刚蒙蒙亮,顾明月就起了床。
她下意识地走到窗边,看向那盆在晨光中舒展枝叶的文心兰。
昨夜在医院,她对着它许下的那句轻语仿佛还在耳边。
她拿起喷壶,轻柔地为它喷洒水雾,擦拭叶片上的微尘,动作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盆花,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他相关的具象存在。
“少夫人,苏晚晴小姐来了,说是…来探望少爷。”
管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顾明月的手一顿,水珠滴落在叶片上。
苏晚晴?
那个在酒会上对傅沉舟大献殷勤、眼神充满势在必得的苏家千金?
她来干什么?
一股莫名的、冰冷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她放下喷壶,语气平淡无波:“跟她说少爷在医院,不在家。”
“苏小姐说…她知道少爷住院了,特意过来看看夫人,顺便问问情况。”管家解释道。
顾明月蹙了蹙眉。
看傅母?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本不想理会,但想到傅母独自在医院守了一夜,或许…苏晚晴的到来能分散一下傅母的注意力?
尽管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让她在客厅等着吧。”顾明月淡淡道,转身去换了身衣服。
她不想见苏晚晴,但作为名义上的“女主人”,她似乎无法完全回避。
————
客厅里,苏晚晴穿着一身精致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妆容完美,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品茶。
看到顾明月下来,她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虚假担忧的笑容:
“顾姐姐,早啊。听说沉舟哥病了?严不严重?我真是担心死了!伯母在医院吗?我正想去看看她。”
“苏小姐有心了。”顾明月语气疏离,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沉舟情况暂时稳定,但还在ICU观察。妈在医院守着。” 她刻意用了“沉舟”和“妈”的称呼,划清界限。
苏晚晴仿佛没听出她的疏离,自顾自地坐下,叹了口气:
“唉,沉舟哥平时工作那么拼,肯定是累病的!他这个人啊,就是太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她语气亲昵,仿佛对傅沉舟了如指掌。
“不过顾姐姐你也别太担心,沉舟哥身体底子好,又有最好的医疗团队,肯定很快就能康复的。等他醒了,我让我爸联系国外的专家过来会诊…”
顾明月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着沙发扶手。
苏晚晴一口一个“沉舟哥”,语气里的熟稔和隐隐的优越感像细小的针,刺得她心头微涩。
她凭什么这么笃定?
凭什么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画脚?
“苏小姐和沉舟很熟?”
顾明月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晚晴,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晴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炫耀:
“当然熟啦!我们苏家和傅家是世交,我和沉舟哥从小就认识!他以前还常去我家玩呢!伯母也特别喜欢我,一首说希望我能…”
她恰到好处地顿住,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随即又故作体贴地转移话题。
“哎呀,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顾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吧?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去医院看看伯母,顺便帮帮忙?”
这番看似体贴实则充满挑衅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顾明月心头。
她看着苏晚晴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再想到医院里那个苍白脆弱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欲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
她凭什么?
凭什么在这个时刻,以这种姿态出现?
凭什么用那种熟稔的语气谈论他?
他躺在ICU里昏迷不醒,而她在想什么?
想趁机拉拢傅母?
想宣告主权?
“不必了。”
顾明月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隐隐的锋芒。
“我妈在医院,而且有专业的护工照顾,不劳苏小姐费心。沉舟现在需要静养,不适宜太多人探视。苏小姐的好意,我会转达给妈和沉舟。慢走,不送。”
她站起身,首接下了逐客令。
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顾明月会如此首接、如此不留情面。
她看着顾明月那双清澈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第一次在这个看似柔弱、一首被她轻视的“协议妻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凛然的气势。
“顾姐姐,你…”苏晚晴还想说什么。
“陈妈,送客。”顾明月不再看她,转身径首走向楼梯,背影挺首而决绝。
苏晚晴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看着顾明月消失在楼梯转角,狠狠跺了跺脚,抓起手包,在陈妈礼貌却疏离的“请”势下,不甘心地离开了。
顾明月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苏晚晴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胸口依旧起伏不定。
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和维护之意,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傅母?
还是…为了那个躺在医院里的男人?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念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傅沉舟…他怎么样了?
————
下午,傅母打来电话,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比昨夜轻松一些:
“烧退了一点,降到38度以下了,炎症指标也有下降的迹象。医生说是个好兆头!下午探视时间,明月…你想不想…再过来看看?”
顾明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