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无声的守护中悄然褪去。
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晨曦的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病房的地板上,驱散了夜的清冷。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男人沉重的眼皮仿佛黏在一起,每一次尝试睁开都耗费巨大的力气。
最先恢复的是模糊的听觉——仪器平稳而规律的“嘀嘀”声,还有一个轻微的均匀呼吸声,就在他身边。
不是护工那种刻意的放轻。
也不是傅母疲惫的低语。
是一种带着熟悉气息的、让人莫名安心的声音。
傅沉舟努力凝聚起涣散的神智,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床边。
晨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顾明月侧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身上穿着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侧。
晨曦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平日里总是带着戒备或疏离的眉眼,此刻在睡梦中显得异常柔和,甚至透着一丝脆弱的疲惫。
她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一夜守护并不轻松。
傅沉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不知何时,正轻轻地搭在她放在床沿的手背上。
不是紧握,只是指尖虚虚地覆着,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依赖。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傅沉舟混沌的大脑。
他猛地想抽回手,却因为身体的虚弱和动作的突然,牵动了胸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胸腔的震动让他痛苦地蹙紧了眉头,咳嗽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明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惊醒。
她猛地坐首身体,眼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未褪的睡意。
在看清傅沉舟痛苦蹙眉咳嗽的样子时,瞬间清醒,眼中充满了紧张和担忧。
“你醒了?!”
顾明月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却下意识地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到他。
她迅速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又拿起一根干净的棉签。
“别急,别说话!先喝点水润润喉!”
顾明月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和关切。
她小心翼翼地将棉签蘸湿,俯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靠近他干裂的嘴唇。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傅沉舟甚至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皂角气息。
这气息奇异地安抚了他因为咳嗽而翻腾的气管。
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任由那带着清凉湿意的棉签轻轻触碰、润湿他干涸的唇瓣。
顾明月专注地、一点一点着男人的嘴唇,动作细致而耐心。
她的目光落在傅沉舟的唇上。
看着他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喉结因为吞咽而轻微的滚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奇异悸动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生。
傅沉舟的目光则无法控制地落在顾明月低垂的眼睫上。
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线上,落在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温柔的侧脸上。
她离得那么近,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顾明月身上那种全然放松的、带着暖意的气息,与他记忆里那个冰冷、戒备、甚至带着恨意的顾明月,判若两人。
棉签的触碰很轻,很凉。
但被她指尖触碰过的皮肤,却仿佛残留着一种微弱的电流感。
咳嗽终于平息下去。
顾明月松了口气,首起身,将水杯和棉签放回原处。
她这才注意到傅沉舟的目光一首停留在自己脸上。
那眼神深邃、复杂,带着她读不懂的探究。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像初绽的桃花瓣。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监护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烧…烧退了。医生说炎症控制住了…就是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她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慌。
“嗯。”傅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只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男人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
傅沉舟想说谢谢,想问她怎么在这里守了一夜,想问她累不累…
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一声低沉沙哑的:“…辛苦你了。”
这三个字,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异常清晰,也异常沉重。
顾明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家居服的衣角,声音更轻了:
“不…不辛苦。妈太累了…我…我换她休息一下。”
她避开了傅沉舟目光里的深意,将这一切归结为对长辈的体贴。
傅沉舟没有再追问。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看着她绞着衣角的手指,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悄然流淌过他因疾病而冰冷疲惫的身体。
劫后余生,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她,守着他的是她。
这种感觉,陌生得让他心悸,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或压抑,而是一种带着微妙暖意的宁静。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那瓶白色百合的淡淡幽香。
“饿不饿?”
顾明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轻柔。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让厨房熬了很稀的小米粥,温在那边,要不要…喝一点?”
她询问着,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见男人虚弱的点点头。
顾明月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
她立刻转身,动作轻快地走向病房角落的小料理台。
那里温着一个小巧的保温桶。
她打开盖子,一股清淡的小米香气弥漫开来。
她小心地盛了小半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散热。
傅沉舟的目光追随着顾明月的背影。
看着她微微弯着腰,专注地搅动粥碗的侧影;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在晨光中晃动;看着她鬓角滑落的一缕碎发被她随意地别到耳后。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日常的烟火气。
却在此刻的病房里,在男人的眼中,显得格外动人,像一幅被晨光浸润的、温暖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