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像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样,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顾氏夫妇被困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廉价旅馆里,像两只无头苍蝇。
前方是儿子顾西洲深陷囹圄的绝境,身后是养女顾明月冰冷隔绝的深渊。
进退维谷,走投无路。
————
傅氏医院顶层,VIP特护病房。
厚重的ICU大门己经撤去,傅沉舟被转入了条件极好的单人特护病房。
环境依旧安静,但少了那些冰冷的仪器密集环绕,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顾明月在护工的帮助下,将带来的简单衣物放进柜子。
她换上了那套柔软的棉质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脖颈。
顾明月轻轻地走到病床边,发现傅沉舟依旧沉睡着。
高烧褪去后,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也平稳许多,不再依赖呼吸机。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种脆弱的安静。
顾明月搬了一张椅子,在距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轻轻坐下。
这个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他感到压迫,又足够她看清他的状态。
她拿起床头柜上温热的湿毛巾,避开额角的纱布,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傅沉舟脸颊和脖颈上细微的汗意。
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微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护工交代完注意事项,贴心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阳光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花香。
是傅母沈清秋临走前特意让人送来的一小瓶白色百合。
顾明月放下毛巾,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傅沉舟的容颜。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
恨吗?怨吗?似乎都还在。
但此刻,看着这张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孩子般纯净的睡颜。
那些激烈的情绪仿佛被一层柔软的纱轻轻覆盖,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心绪。
心疼,担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苏晚晴那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关切在门外响起:
“伯母?沉舟哥怎么样了?我带了点补品过来看看。”
顾明月的眉头瞬间蹙起。
“又是她!”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开口。
“苏小姐,傅总需要静养,医生说了不宜探视。你的好意心领了,东西请带回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
门外的苏晚晴显然没料到会是顾明月来开门,更没料到她如此首接地拒绝。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语气也冷了下来:
“顾姐姐,我只是担心沉舟哥,想来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伯母在吗?”
“妈回去休息了。”
顾明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
“现在这里由我照顾。沉舟的病情,不便向外人透露。苏小姐请回。” 她特意强调了“外人”两个字。
“你!”苏晚晴气得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顾明月!你凭什么拦着我?我和沉舟哥…”
“凭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顾明月出声打断苏晚晴,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凛然气势。
“凭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无关紧要的打扰!苏小姐,请自重!”
隔着门板,顾明月都能想象苏晚晴此刻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不再理会门外可能的叫嚣。
转身走回病床边,重新坐下,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门外静默了几秒,传来苏晚晴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气冲冲离开的声响。
病房重归安静。
顾明月看着床上依旧沉睡的男人。
心中那股因苏晚晴而起的烦躁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拿起那瓶清水,用棉签蘸湿,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润湿傅沉舟干裂的嘴唇。
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就在这时,傅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搁在被子外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了一些。
顾明月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她紧张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安抚,却又不敢触碰。
就在她指尖犹豫的瞬间,傅沉舟那只蜷缩的手,竟无意识地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依靠。
最终,男人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顾明月搭在床沿的衣角。
像迷途的旅人抓住了风中的一缕微光。
傅沉舟微蹙的眉头,竟在那微弱的触碰下,缓慢地舒展开。
急促的呼吸,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悠长。
顾明月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衣角上那几根无意识搭着的手指。
看着傅沉舟在睡梦中因此而放松下来的眉宇。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酸涩感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眼眶,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她没有抽回衣角,也没有动。
只是任由他那样轻轻地、依赖般地抓着。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低垂的侧脸和那截被轻轻握住的衣角上,静谧美好。
监护仪器上,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数字,无声地跳动了一下,稳定在了一个更健康的区间。
不知不觉间,顾明月维持着那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歪着,陷入了浅眠。
她的衣角仍旧被傅沉舟无意识地轻轻搭着。
一夜的紧张和疲惫,让她在这份奇异的宁静中沉沉睡去。
————
与医院里的宁静不同的是,廉价旅馆的房间里。
顾父顾母依旧相对枯坐,如同两尊绝望的雕像。
法院传票像冰冷的墓碑,压在两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