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捧着那朵月华流转的千年雪莲,如同捧着世间最脆弱也最珍贵的圣物,重重跪倒在暖玉床前。他的铠甲上凝结着紫黑色的血冰,脸上布满被冰棱割开的血口,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与极寒的气息,整个人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
“王妃……王妃她……”铁塔般的汉子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悲痛,“拿到雪莲之后……我们遭遇雪山崩塌,被强大的冲击力冲散,王妃不知所踪,只看到雪莲落在地上……”他缓缓地将头磕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末将无能!虽抢回了雪莲……却未能救回王妃!”
“坠…坠崖?!”拓跋宏如遭雷击,眼前一黑,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药炉。华神医更是浑身剧震,手中的金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暖玉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宇文战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希望与绝望,如同最残酷的冰火,瞬间将所有人撕碎。
华神医最先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光芒:“雪莲!快!雪莲入药!王爷还有一线生机!快!”他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从呼延灼手中接过那朵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冰莲。
拓跋宏强忍悲恸,立刻配合。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取下雪莲最核心的几片花瓣和花蕊。那花瓣触手温润如玉,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至阳生机。无需过多炮制,华神医将其与珍藏的几味辅药一同捣碎,化入一碗滚烫的药引之中。药液瞬间呈现出一种纯净的金色,氤氲着温暖的白雾,浓郁的生机充斥整个房间。
“灌下去!”华神医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
拓跋宏撬开宇文战冰冷僵硬的牙关,将金色的药液缓缓灌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
药液入喉,起初毫无反应。宇文战的身体依旧冰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绝望再次蔓延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宇文战心口处,那枚被华神医以本命精血刺入、用以吊命的金针,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与此同时,他佩戴在胸前、紧贴心口的那枚合二为一的龙纹玉佩,也仿佛被无形之力引动,内层那点奇异的“血髓”骤然亮起,散发出温暖的红芒!
金针的红光、玉佩的血芒,与刚刚灌入的雪莲药力瞬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
宇文战冰冷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肉眼可见的、温暖的金红色流光,如同苏醒的岩浆,以他的心口为中心,猛地向西肢百骸奔涌而去!所过之处,那顽固如附骨之疽的森然白气(寒毒)如同积雪遇沸汤,发出“滋滋”的声响,疯狂地消融、退散!
覆盖在暖玉床上的厚重寒霜,以惊人的速度融化、蒸发!宇文战苍白如纸的脸上,迅速泛起一丝久违的血色!他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陡然变得清晰、有力起来!胸膛开始明显地起伏!
“王爷!”“有反应了!”拓跋宏和周围的医官们惊喜交加,热泪盈眶。
然而,华神医的脸色却依旧凝重无比。他死死盯着宇文战体内那两股力量的交汇点——雪莲至阳的药力霸道无比,如同焚天烈焰;而玉佩血髓与金针引动的力量则带着守护的温和,努力引导着这股洪流。两股力量在宇文战脆弱不堪的经脉中激烈碰撞、融合,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毁、爆体而亡!
快
“护住心脉!疏导药力!”华神医厉喝,与拓跋宏再次全力施针,引导那奔腾的金红色洪流。他们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如雨,将自身残存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渡入宇文战体内,协助那温和的血髓之力,引导着雪莲的磅礴生机,小心翼翼地修复着那些如同枯枝般断裂的经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一分一秒流逝。宇文战的身体如同一个战场,冰与火、生与死在进行着最后的拉锯。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身体在滚烫与冰冷的交替中微微颤抖。
终于,当最后一丝顽固的寒毒白气被彻底驱散、吞噬,宇文战体内奔涌的金红色洪流渐渐平息,化作温润的暖流,滋养着复苏的生机。他紧蹙的眉峰彻底松开,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属于生命的活力,己然回归!
华神医和拓跋宏同时力竭,在地,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
“王爷…王爷挺过来了!”拓跋宏的声音带着哭腔。
宇文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初醒的茫然和沉重的疲惫,缓缓扫过暖玉阁内一张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拓跋宏的狂喜,华神医的欣慰,侍从们压抑的激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床边、铠甲染血、虎目含泪的呼延灼身上。
“呼延…”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雪莲…拿到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温热的胸口,那里,龙纹玉佩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呼延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滚落,砸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王爷!雪莲…雪莲是王妃…是王妃用命换回来的啊!”他泣不成声,将孙千千如何独自攀上绝壁,如何在幻象破灭后坠崖,如何在最后关头死死护住雪莲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剜在宇文战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昏迷时更加惨白。那双刚刚恢复些许神采的眼眸,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抚在胸口的手猛地攥紧,将那枚还带着余温的玉佩死死按在心口,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
“千…千…”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嗬嗬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熔岩,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身前雪白的熊皮褥子!那血,滚烫得吓人!
“王爷!”众人骇然失色,惊呼上前。
宇文战却猛地抬手,阻止了所有人的靠近。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染血的手依旧死死攥着胸口的玉佩,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抬起头,望向北方摩天崖的方向,那双被血泪模糊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焚毁天地的疯狂、绝望和不顾一切的执念!
“备…马…”两个字,从他染血的齿缝间挤出,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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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的漠北王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暖玉阁内,宇文战半倚在床头。雪莲的神效和华神医的全力救治,让他破碎的经脉得以重塑,元气在缓慢恢复,脸色虽依旧苍白,却己不再是濒死的灰败。然而,他整个人却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冰雕,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那枚冰凉的龙纹玉佩。
自他醒来那日吐心血厥之后,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每日只是沉默地服药,沉默地接受治疗,沉默地望向北方。呼延灼带着最精锐的狼骑,日夜不停地在那片埋葬了孙千千的摩天崖下搜寻,带回的却只有绝望——深不见底的冰渊,狂暴肆虐的风雪,以及…几片染血的、属于孙千千衣甲的碎片。
每一次碎片被呈上,宇文战空洞的眼神才会微微波动,颤抖地接过,然后便是更长久的死寂。那沉寂的痛楚,比寒毒发作时更加令人窒息。
“王爷…”华神医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看着宇文战愈发消瘦的侧脸,心中叹息,“您必须振作。王妃她…舍命救您,绝不是为了看您如此消沉…”
宇文战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见。
华神医无奈,将药碗放在床边矮几上,目光落在宇文战手中的玉佩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王爷,当日您能扛过雪莲霸道药力,除了雪莲本身的神效,您这枚玉佩中的‘血髓’之力,与老朽的金针引动,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玉…似乎与王妃血脉相连?”
宇文战玉佩的手指猛地顿住!空洞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剧烈地收缩起来。血脉相连…孙震天…孙千千…
一个被他刻意用绝望掩埋的、极其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骤然闪现!
他猛地抬头,看向华神医,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玉佩…能感应到她?!她还活着?!”
华神医被他眼中骤然爆发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求生欲和偏执惊得后退一步,连忙道:“王爷!老朽不敢断言!但此玉灵性非凡,当日确能引动生机,护持心脉!若…若王妃尚存一丝气息,或许…或许玉佩能有所感应?只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宇文战己经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牵扯到未愈的经脉,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他却不管不顾,死死攥着玉佩,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外!
“王爷!您要去哪里?!”华神医和闻声赶来的拓跋宏惊骇欲绝。
“摩天崖!”宇文战嘶哑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头也不回地冲入了王庭外凛冽的寒风中。他翻身上了早己备在一旁的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