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牢笼

第37章 封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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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金色牢笼
作者:
新酒店的苏家家主
本章字数:
5278
更新时间:
2025-06-19

自那日在忠烈祠内哭尽血泪、立下誓言后,孙千千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整日沉浸在显而易见的悲痛之中,那撕心裂肺的恸哭仿佛己被祠堂冰冷的青砖吸收殆尽。然而,一种更深沉、更凝滞的寂静笼罩了她。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光尚未穿透窗棂,她便己起身。拒绝了春桃精心的梳妆,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将长发简单挽起,换上一身毫无纹饰的素白衣裙。她的动作安静而迅速,如同履行一项不容更改的使命。简单的早膳后,她便径首走向那座位于府邸最深处的忠烈祠。

厚重的祠堂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春日渐暖的气息和庭院里新植花草的生机。祠堂内,长明灯的火焰昼夜不息,跳动的光影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牌位上投下摇曳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淡淡的烛蜡气息,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孙千千的身影便在这片肃穆与冰冷中,日复一日地凝固。

她不再像初时那般扑倒在牌位前痛哭失声。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跪坐在父母和墨儿的牌位前,腰背挺得笔首,如同一尊沉默的玉雕。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些刻在紫檀木上的名字上,尤其是那块写着“孙墨”的小小牌位。眼神空洞,却又仿佛穿透了冰冷的木牌,看到了遥远的、充满欢声笑语的庭院,看到了父亲肩头那个咯咯笑着的小小身影。

有时,她会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每一个牌位,从祖父祖母,到伯父叔父,再到那些堂兄弟姐妹……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触摸亲人残留的温度,又像是在无声地清点着这血淋淋的代价。指尖划过“孙墨”两个字时,总会停留得格外久,微微颤抖。

春桃每天都会像时钟一样准时,将准备好的清淡膳食送到祠堂门口。她小心翼翼地放下食盒,然后轻轻地叩响那扇略显陈旧的门。

每次叩门后,门内都会沉默片刻,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过了一会儿,才会传来孙千千那极其轻微的声音:“放着吧。”这声音就像一阵微风,若有若无,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春桃知道,孙千千在里面,她也知道孙千千会这样回应。于是,她默默地将食盒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然而,当春桃再次前来收拾时,她总是会发现门口的食盒几乎没有被动过。有时候,那碗温热的羹汤甚至连一口都没有被尝过,就那样静静地放在那里,任由它慢慢变凉、凝固。

祠堂内的时间似乎也和那碗羹汤一样,凝固了。没有阳光的照射,没有微风的吹拂,只有一片死寂和寂静。

宇文战没有阻止她。

他深知这份伤痛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一种旁人无法替代的方式去独自面对和消化。强行将她拉出来,只会让伤口在表面愈合,内里却继续溃烂。他选择了一种无声的、却无处不在的陪伴。

每日,他处理完必要的军务或静养调理后,都会来到忠烈祠外。他并不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祠堂外廊下的一张圈椅里。有时捧着一卷书,有时只是闭目养神。他的伤势尚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沉静如山的气度,却如同祠堂外一道坚实的屏障。

他会吩咐秦掌柜,将最紧要的事务拿到祠堂外处理。他会在孙千千几乎未动筷子的食盒被撤下后,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厨娘熬煮更易入口、也更滋补的药膳羹汤,再让春桃送进去。他会留意着祠堂内的动静,当听到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咳嗽声(孙千千的身体毕竟还未完全恢复,祠堂阴冷潮湿)时,眉头会紧紧蹙起,立刻吩咐春桃将加了厚绒的软垫和暖炉送进去。

更多的时候,祠堂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宇文战翻阅书页的轻微声响,或者他偶尔压抑的、因伤口疼痛而发出的低低吸气声,与祠堂内长明灯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遥遥相应。

他像一棵沉默的树,扎根在祠堂门外,用自己无声的存在告诉她:他在这里。无论她在里面经历怎样的炼狱,他都在门外守着,寸步不离。

这份沉默的守护,持续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窗纸。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孙千千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她依旧是一身素白,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憔悴,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不再空洞。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灼人的光芒,疲惫至极,却又带着一种淬炼后的、冰冷的坚定。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回来的人,灵魂被业火焚烧过,只余下复仇的执念和不屈的意志。

她看到了廊下圈椅中的宇文战。他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手中还握着一卷半开的书,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微蹙着,脸色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苍白,显然伤势和连日的守候让他耗尽了精力。

孙千千的脚步顿住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宇文战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很久。那冰冷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没有叫醒他,只是转身对守在几步外的春桃,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让厨房熬些参汤,王爷需要补气血。”

“明日……替我准备几套素净但能见客的衣裳。”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宇文战,目光扫过他紧蹙的眉头,然后缓缓地、轻轻地,再次合上了祠堂厚重的门扉。

门关上了,隔绝了夕阳,也隔绝了外界。

但这一次,春桃却敏锐地感觉到,王妃的声音里似乎少了几分死寂的绝望,多了一丝重新与这个世界连接的微弱气息。而那句关于王爷的吩咐,更是这七天来,王妃第一次主动关心外界的事情。

宇文战在门关上的瞬间,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未真正睡着。他听到了她的吩咐,听到了她声音里那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变化。他没有睁眼,只是紧蹙的眉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

祠堂内,孙千千重新跪坐在牌位前。这一次,她没有再长久地凝视,而是拿起旁边洁净的软布,开始极其认真地、一个一个地擦拭那些牌位。动作轻柔而专注,如同在擦拭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当她擦到“孙墨”的牌位时,指尖在那稚嫩的名字上停留片刻,然后,她拿起旁边一叠小小的、用素色丝绸精心折叠好的孩童衣服(这是她凭记忆让春桃找料子做的),轻轻放在了牌位前。

“墨儿,”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不再有嚎哭的绝望,只有深不见底的哀伤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心,“姐姐给你做了新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等等姐姐重新做好了烧给你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的牌位,眼神锐利如刀。

“爹,娘,各位亲人……你们看着。千千……会把孙家的精神延续下去

祠堂外,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忠烈祠内,长明灯的火焰在孙千千冰冷而坚定的目光中,燃烧得异常明亮,仿佛在回应着这沉寂七日后,重新点燃的、带着血色锋芒的灵魂之火。她知道,沉湎于悲伤的封闭结束了。她需要力量,需要恢复,需要走出这座祠堂,去兑现她的誓言。为了那些冰冷的牌位,也为了门外那个为她燃尽心力、无声守候的人。她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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