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停了几天,阳光透过玻璃花房顶棚洒下来,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休息天的时候,她盘腿坐在藤编的吊椅上,膝头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献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枚素圈戒指被她无意识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冰凉的金属被指尖捂得温热。
几天过去了,郜静和韩鸿远体贴地没有催促,只是每天变着花样让陈姨做好吃的,书房也始终为她留着,安静舒适。
但那个电话,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她看着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爸”的号码,指尖悬在上面,迟迟按不下去。
心底那份由来己久的疏离感,像冬日玻璃上的冰花,看似美丽却带着寒意。
她知道父亲不是不爱她,理智上,她早己原谅了父亲当年在母亲阴影下的挣扎与后来的选择。
可情感上,那个曾经被“抛弃”的小女孩,似乎总蜷缩在心底某个角落,让她在面对这个重组家庭时,无法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毫无芥蒂地亲密。
尤其是…涉及到自己人生大事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指尖重重落下。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速度快得让她有些意外。
“喂?阿梨?” 父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她平时主动打电话的次数确实不多。
“爸。” 她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
“哎!在忙吗?天气预报说又降温了,你多穿点啊…” 一连串熟悉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涌过来。
“吃了,在星辰家。” 她顿了顿,指尖抠着藤椅的边缘,“爸…快过年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是更温和的回应,“是啊,转眼又一年。今年…有什么打算?继续住在小韩他父母家?” 他问得谨慎。
“嗯…叔叔阿姨的意思是…” 她组织着语言,感觉喉咙有点发紧,“他们想…过年的时候,请您…还有王阿姨、念安,一起过去吃个饭。” 她飞快地说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
沉默。
比她预想的还要长的沉默。只能听到电话那头轻微的电流声,和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一丝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是不是觉得尴尬?或者…觉得没必要?毕竟,他们现在才是一家人…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说“不方便也没关系”时,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斟酌的意味,甚至有些迟疑,“阿梨…这个…王阿姨也去…你…觉得合适吗?”
她愣住了。
不是拒绝?不是觉得没必要?而是…在顾虑她的感受?怕王艳萍的出现会让她不舒服?会让她想起那些刻意不去触碰的过往?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开了心底那块积压己久的、带着冰碴的角落。原来,父亲不是不想来,而是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那份可能存在的、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表达的介意。
鼻尖猛地一酸。
她想起之前去父亲家,王艳萍总是提前问好她爱吃什么,亲自下厨;想起念安拿着自己最宝贝的玩具硬要塞给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玩”…
王艳萍从未试图取代谁,只是安静地、真诚地释放着善意。而她,却一首像个礼貌的客人,带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是她自己,把自己困在了过去。
“爸…”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您想什么呢?王阿姨当然要来啊!念安也一起来,家里热闹。叔叔阿姨特意说了,要请你们都来。”
电话那头似乎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父亲的语气瞬间轻快明亮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好…好…阿梨…你…你不介意就好,爸爸就怕…”
“爸,” 她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坚定,仿佛在对自己内心那个蜷缩的小女孩宣告一个决定,“王阿姨很好,念安也很可爱。我…我希望…”
她顿了顿,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戒指,鼓足了勇气,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很久的话,“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我和星辰…我们订婚了。过年这顿饭,叔叔阿姨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订婚宴的事。”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完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向父亲表达自己情感归属的确认,并主动寻求家人的认可和参与。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寂静。
“订…订婚?” 父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是激动,是喜悦,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好!好!当然好!小韩那孩子…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
他语速快了起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畅快,“你放心,爸爸一定安排好时间,带着你王阿姨和念安准时到。”
他的话语里没有责怪,没有责怪徐梨订婚对事没有和他提过,也没责怪她擅自来韩星辰家,只有欣慰和高兴。
“嗯。”
挂断电话,她靠在吊椅里,望着玻璃顶棚外澄澈的蓝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客厅里隐约传来郜静和阿姨讨论年货的轻快声音,还有核弹追逐着阳光在地上打滚的呼噜声。
她拿出手机,给远在北美的韩星辰发了一条信息。
【我爸答应了,带着王阿姨和念安,一起来过年,商量订婚的事】
几秒后,屏幕亮起,他的回复带着跨越时区的温暖。
【太好了!我的小哭包真棒!等我回来,给你带最大份的“奖励”!】
沉默了一会后又补充道。
【阿梨,我不确定到时候能不能回去,不过我尽量】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还是有点小失落的,不过她也理解。
随即回了一句好,附了一张窗外冰雪消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