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鸦片贸易逐渐合法化,烟土商贩不用再偷偷摸摸,开始光明正大地在各大都市开设烟土行、挑膏店,公开销售烟土。
地处东南沿海的广东,得风气之先,也最早接触到西方的鸦片,联系洋商,学会英语,成为最早的买办。上海开埠后,借地利之便,迅速成为全国最大的鸦片入口港。为了牟取高额利润,一批潮州籍鸦片贩子北上上海,开办土行。
1872年5月29日的《申报》上记载:“上海城厢烟馆共计有一千七百余家”。 贩卖鸦片成为上海一大行业,土行、膏店、烟馆遍布城厢。
土栈营业者以广东籍商人为主,“惟广帮为富”,且潮州商人实力极强,“上海现时业土之华商,以潮州帮为首指,几同法律上之特许者,然他辈不能染指”。 各类土行广告在《申报》上时常出现。
抽大烟是“时尚”,烟馆成社交场所。
在南京路、福建路、九江路、宝善街、正丰街、棋盘街一带,烟馆林立。报载,当时最大的烟馆为“万里云”,此外还有以陈设华丽而著称的“阆苑第一楼”、“更上一层楼”、“眠云阁”等,烟馆的生意之强盛,就连那些大典铺、大行号、大钱庄也不能望其项背。
其中最著名烟馆当属“南诚信”、“北诚信”和“广诚信”。而这几个诚信烟馆是同一个老板经营。
这人就是章天寿。
东洋车来到九江路,在一座高大的三层楼前面停下来。
郦蕤先下车,伸手去搀岳对虹。岳对虹原本不想让郦蕤搀扶,这样会显得很狼狈,于自己形象不利,可是双腿实在疼得厉害,只好伸手扶住郦蕤的手,慢慢下车。
二人来到大门口,仰头望时,只见门上一个大匾额,黑底上面写着三个泥金大字:广诚信。在三个大字下面贴了一张黑纸,上面同样用黄色墨汁写着:中外神药,包戒烟断瘾。
郦蕤看着岳对虹,说:“你要戒烟?什么时候成了大烟鬼了?”
岳对虹说:“一言难尽啊。”
郦蕤搀着岳对虹上了台阶,店里出来一位伙计,对两人说:“贵客慢点,看门槛,好嘞。请进。”
刚走进门槛,里面就是一个小长方桌,上面放着一盏烟灯,一枝烟枪,都用玻璃盒罩住。
岳对虹手指着烟灯烟枪,说:“好家伙,现在还敢摆在这里,不怕被抓到提篮桥去?”
伙计哈着腰说:“贵客明鉴,这些是过去让客人试烟用的,现在只是摆在这里做个警示作用。”伙计把旁边的几个小瓶子拿到中间,有大有小,里面有液体、粉末和药丸,外面粘着各种牌子。“这才是我们店现在制售的。”
岳对虹逐一拿起来,转动着看,一边读上面的字:“断瘾戒烟粉……科发药房,银衣戒烟丸……屈臣氏,老德记药房……戒烟断瘾散。”岳对虹转头看着伙计,“这些都是正牌的吗?”
伙计笑着说:“贵客真会说笑,我们店里所有的戒烟药都是正品,全都是首接从制药厂进货,百分百真斩实货,贵客尽管放心挑选食用,效果极佳。贵客有什么需要?我们店里还有……”
岳对虹打断伙计,忽然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食用?看我像老枪吗?”
伙计尴尬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掌柜的在里面看见,见两个人气质不凡,尤其是旁边那个女的一身珠光宝气,却显得艳丽不俗,迥不是一般暴发户或小家碧玉景象,知道来了大客,急忙走出来,说:“伙计不会说话,贵客多多见谅,有什么需求,尽管对我说,请里面献茶。”
岳对虹并没有朝掌柜的手指的方向走,拄着拐杖走到大厅中央,转头西下浏览一番。只见正冲门有一张大八仙桌,上面放着香盅,里面三支大香冒出袅袅的细烟。
八仙桌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卷轴人像,上面画着一身官服的林则徐像。
岳对虹心中暗笑,没想到一代民族英雄,虎门销烟的林则徐,竟然被卖大烟的烟土行挂在正堂,真是讽刺之极。当下故意说:“可敬可敬,原来是林钦差的后人。怨不得,怨不得。”
掌柜的说:“不敢,敝人倒是盼望着能有林英雄这样的先人。敝人只是因为钦敬林英雄的为人,所以请人图画真像,挂在这里早晚瞻仰,敬香。”
岳对虹用手杖指着周围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说:“这些都是戒烟的药?”
掌柜的说:“全都是。”
岳对虹看着掌柜的,说:“不会是用鸦片做的,用来骗人的吧?”
掌柜的笑着说:“贵客说笑了。不过这些药里最重要的成分,莫啡哑散,还有最新最好的海洛因,确实是从烟土里精选出来的。”
岳对虹说:“那和抽大烟有什么区别?”
掌柜的说:“虽然都是鸦片,制作方法不同,作用效果就不一样。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出乎尔者反乎尔。这就叫以毒攻毒。”
岳对虹说:“我可不是说笑,我去过好几个戒烟药店,他们不跟我说戒烟的法子,反而要卖给我印度大班土。”
掌柜的笑着说:“小店是工部局指定的戒烟药店,绝对不敢挂羊头卖狗肉,贵客尽可放心,我们这里所有的药都是从大厂进的货,质量绝对有保障。如果贵客能找出一个假药,我们会奖励三倍价格。”
岳对虹点点头,哼了一声,说:“那我就放心了。掌柜的不要怪我,我是栽过跟头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掌柜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应该的。”
岳对虹转头看着郦蕤,说:“我看这家不错,要不咱们就从这家进货?”
郦蕤微微一笑,眼睛里充满温情,说:“我说过一切由你做主,你选什么我都支持。”
岳对虹对掌柜的说:“提前说好,我要的数量很大,不知道你这里能不能供应得了。”
掌柜的心里犯嘀咕,表面上却笑着说:“先生真幽默。说句粗俗的话,开饭店还怕大肚客?你要的多,就是照顾小店。放心,要多少都供得起。”
岳对虹又看看郦蕤,说:“那咱们就谈谈?”
掌柜的急忙伸手,说:“请贵客里面献茶。”
岳对虹和郦蕤跟着掌柜的走过一个长长的过道,掀开门帘,让二人走进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里甚是洁净,墙上挂着古画书法,家具也都是黄梨木的。连地面都铺着木板,显得雅致而且高贵。
岳对虹看着一副君子兰画两边的对联,念道:“重帘不卷留香久,短笛无腔信口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