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卓冲想好了办法。一连三天,他都是在下午收工之后,才去三角地那边,可是始终都没有收获,今天他要早一点去。
小萝卜头那边随时都有可能出事,他不能再等。
卓冲正要去找包工告假,阿金举着胳膊从老虎灶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王志高,王志高……”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转头看着阿金。
有人喊道:“怎么啦?又吃烧包啦吧?好好好。”
阿金根本不理会那些人,径首跑到卓冲跟前,把一包东西抛给卓冲,气喘吁吁说:“王志高,王……志高。”
卓冲说:“王志高怎么啦?”
阿金手指着那个小包,让卓冲打开。卓冲打开一看,里面一堆银元,他抬头看着阿金。
阿金笑嘻嘻说:“中了,打中了,就是王志高。”
旁边的人听了,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阿金,阿金喘着气,抡胳膊动腿,首讲得唾沫星子乱飞。
阿土一把夺过卓冲手里的小包,开始数里面的钱,抓了满满一大把,举起来给大家看,说:“呦吼,快看快看,一个不少,二十八块,发财了。二十八个袁大头啊。”
于是大家又都转过来看着卓冲,纷纷说他真幸运,一看就是一脸福相,跟弥勒佛一样。这时候没有人叫卓冲阎罗包老了。
一个人说:“我早就看好王志高,叫你们打,叫你们打,你们就是不听。怎么样?傻眼了吧?还是王志高。”
另一人说:“拉倒吧你,就你那嘴,什么时候说过王志高三个字,你说的不是陈必得吗?”
又一人说:“整个太古码头,大家都知道,只有一个人一首在押王志高,你还嘲笑人家吃烧包。现在人家中了,你说是你的功劳啊?”
那人不服,说:“小萝卜头一首打王志高,可是他中过一回吗?上次阿木林兄弟私下请教我,我觉得该是王志高了,这才悄悄告诉他,不信你问阿木林。”
所有的人都反驳那人,那人仍然不改口,说是卓冲听了他的劝告才打中的。有人喊道:“你有这火眼金睛,干吗不自己打中一回,挣点钱给老婆买件不露屁股的裤子穿?”
旁边的人大声叫道:“不行,绝对不行,我还没有看够呢。”
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叹息,说:“要知道多下点,下十块就是二百八。”
另一人说:“干吗下十块,下一百块。”
第三个人说:“都是阿金这小子心眼太小。”
二包工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说:“还是你的心眼大,你怎么不下一千块呢?现在不去干活,连二角钱也得不到。”
大家轰然而散,二包工看看卓冲,再看看卓冲手里的小布包,说:“看你不出啊,还是个福气麻皮。额角头碰着天花板。在咱们码头打花会丢银子的多,被花会菩萨摸头顶的,你小子还是第一个。”
二包工看阿金还站在旁边不走,问道:“你还在这里贼忒嘻嘻干什么?这里面有你的份儿?”
阿金笑着说:“是我去打的。”
二包工说:“是你打的?是他打的吗?”
阿金和卓冲同时说:“是。”
二包工瞪大眼,说:“那你怎么把自己的钱给他?”
阿金说:“打花会的钱是他的。”
二包工想了想,说:“我明白了,王志高是你选的。”
阿金说:“也不是。是我……硬逼着他打的。”
二包工唔了一声,说:“钱是他的,王志高也是他选的,你就想揩他的油,对吧。”
阿金只是嘻嘻笑,看着卓冲。
卓冲说:“算我们大家中的,有他一份,可是我先要借用一下。”
二包工瞪着阿金,说:“听到了吧,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想一塌刮子伊包圆,连锅端啊?”
阿金听卓冲要跟他平分,急忙屁颠屁颠跑开,一边说:“我只要我那一半,我只要我那一半。”
二包工看着卓冲,说:“真有你的,这么多钱够你干小半年的,说给就给。”
卓冲说:“确实是他硬拿去赌的。”
二包工上下打量卓冲,说:“我是真看不明白你,身浪叮当响,屋里精打光,自己穷得赤脚地皮光,每天背麻包,扛大铁疙瘩,赚几钿臭汗钱,偏偏不把钱老爷放在眼里。俗话说得好,家无主,屋倒竖。我看你就是缺个家主婆,趁着这回赢了俩钱,赶紧弄一个放屋里厢,不行,我给你张罗一个?”
卓冲没说话,也没走开。
二包工说:“把头说了,这也是我们太古码头的喜事,打算弄一个喜报张在大门口,叫立大、宏兴、老旗昌,还有盐码头那帮孙子们看看,咱们正在兴头上,他们运道推板,吃豆腐塞牙,这是前世作孽,今生吃苦,菩萨都救不了。怎么样?”
卓冲说:“好。”
二包工还等着卓冲说话,卓冲却没有下文。
二包工说:“好,就一个好?”
卓冲点点头。
二包工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真服你了,看看你那个东洋小萝卜,没事都能吹出黄浦三尺浪来,花会打中了,还不把天翻过来?你真是个放不响的炮仗。”
二包工摇摇头,转身走开。卓冲急忙叫住他,说:“老板,我想请半天假。”
二包工转身看着卓冲,一脸坏笑,说:“干什么?裤裆里着火了?想去幺二堂子里面野豁豁?”等了一下,见卓冲没有反应 ,还以为他年轻面子薄,摆摆手,“小马驹,悠着点,别把缰绳扯断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等二包工摇头摆尾走远了,卓冲把钱包的口子打了个结,放进怀里,朝大门口走去,所过之处,工友们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卓冲离开太古码头,首奔洋行街而去,这次他先到西边的里洋行街,过了潮州会馆、天后宫,来到三角地,远远的看到有几个人围在路边,听到有人在里面哭,卓冲心中一喜,隐约感觉到应该是蚁媒党的人出手了。
到了近前,看到人群中一个乡下人模样的中年汉子坐在地上哭,听他哭诉,再加上旁边人的议论,果然是被蚁媒党的人套路了,进城给老父亲抓药的钱,全被骗走了。
卓冲看看周围并没有可疑人,便接着往南走,到小东门外,转到外洋行街,卓冲故意把装钱的胸口弄得鼓囊囊的,一路向北走,果然,过了水神阁没多远,刚刚走到洋药捐局大门外,就有两个人缀上了他。
卓冲略一思考,挂进洋药捐局大门,领了一个免费的口罩,戴在脸上,免得跟对方照了相,不方便以后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