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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开龙府钟楼顶上，阿卢踮着脚尖擦拭开龙钟的龙睛。铜铸的龙眼经过七日净魂钟的洗礼，原本浑浊的青铜色渐渐透出赤金光泽。他忽然听见铜钟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机关正在转动。
"当心龙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阿卢差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他低头看见乌木拐杖点在青石阶上，顺着拐杖往上，是空荡荡的左袖和那只布满铜锈痕迹的右手。
"先生！"阿卢手忙脚乱地往下爬，腰间的铜工具相互碰撞。七日不见，师父的脸色更差了，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青铜凹槽，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仿佛有融化的铜水在瞳孔里流动。
拐杖突然抵住阿卢的胸口。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块黢黑的铜饼，上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昨夜铜坊新浇的模子，你看出什么问题？"
阿卢接过铜饼的瞬间，掌心传来细微刺痛。那些孔洞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凑近闻有海腥味。"像是...被什么东西蛀空的？"
"南海的铜虫。"师父的拐杖在地上划出三道交错弧线，"它们专噬铜心脉，七日就能蛀穿三尺厚的钟壁。"拐杖突然转向钟楼西侧的瞭望口，"看那边。"
晨雾散开的江面上，三艘黑帆船正缓缓驶离港口。阿卢眯起眼睛，看见船尾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面具额心嵌着的螺旋纹在朝阳下泛着血光。
"他们送来铜虫，又送来警告。"师父从袖中抖出几片青铜碎片，正是前日被净魂钟震碎的南海铜器。碎片在青砖地上自动拼合，组成个残缺的螺旋图案，中心位置正好缺了阿卢腰间铜锤的形状。
集市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师徒二人赶到街口时，人群己经围得水泄不通。八个穿靛蓝官服的差役押着个戴木枷的瘦高男子，那人右手的青铜皮肤己经褪去，露出下面蚯蚓般的疤痕。
"陈大人真的悔过了！"卖炊饼的刘婆子挤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个黄铜药钵，"这钵子是他在地牢里给我打的，熬药都不起铜绿！"
差役头领的腰牌在晨光中闪着冷光，阿卢认出是刑部的签押。那人正高声宣读："...私造禁器，勾结妖人...即刻押赴省城..."
"放屁！"铁匠张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胸前的护心镜哗啦作响。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青铜色的皮肤："老子自愿让陈大人用铜心脉续的命！你们懂什么铜器活人的道理？"
差役们纷纷按住刀柄，领头的却盯着铁匠胸口的青铜皮肤出神。那上面细密的纹路竟与开龙钟的龙鳞一模一样，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师父的拐杖突然重重敲在青石板上。三声脆响过后，铁匠胸口的铜纹立刻平静下来。差役头领如梦初醒般擦了擦汗，再开口时语气软了几分："上命难违...但若有人能证明铜器救人的实证..."
"三个月。"师父的声音像铜钟余韵般在街巷间回荡，"我们给朝廷看真正的铜心脉。"
铜器铺后院，七个老师傅围坐在新起的熔炉旁。赵师傅正在修补他的护心镜，铜水浇在裂缝处时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钱师傅的青铜耳朵红得发亮，他正把耳尖凑近一块南海铜片，眉头越皱越紧。
"听出什么了？"阿卢小声问。
"潮声。"钱师傅的独眼闪着光，"铜片里藏着南海的潮汐，每次涨潮都在呼唤什么..."他突然抓住阿卢的手按在铜片上，"你血脉里有钟声，仔细听！"
掌心接触铜片的刹那，阿卢听见了歌声。那不是人声，倒像是千万片铜箔在风中震颤的合鸣，旋律里夹杂着三个重复的音节。他刚想开口，师父的拐杖突然横过来挑开了铜片。
"南海的唤铜咒。"师父从熔炉里钳出块赤红的铜锭，"他们想把开龙钟变成钥匙。"
铜锭被扔进淬火池的瞬间，水面浮现出细密的螺旋纹路。阿卢突然想起钟楼里听到的机关声："先生，龙眼里是不是藏着..."
"嘘——"师父的铜锤突然压在阿卢唇上。锤面不知何时浮现出血管般的纹路，那些纹路正缓缓组成一个"心"字。阿卢舌尖尝到咸腥味，才发现锤子不知何时划破了自己的嘴唇。
夜色渐深时，阿卢被一阵奇异的敲击声惊醒。月光透过窗纸，把师父的身影投在墙上。那影子正在做极其古怪的动作——独臂握着锤子凌空敲打，每敲七下就停顿三个呼吸。更诡异的是，墙角的铜料随着敲击节奏微微震颤，像一群等待喂食的活物。
阿卢轻手轻脚摸到门边，看见师父面前摆着七块形状各异的铜片。每敲一下，就有块铜片微微，露出下面血红色的脉络。第七块铜片时，阿卢看清那分明是片缩小的龙鳞！
"看够了吗？"师父突然转头。月光下，他的右眼完全变成了青铜色，瞳孔里嵌着个微小的螺旋纹，"过来，教你认铜心脉。"
阿卢的双腿像灌了铜水般沉重。走到近前才发现，那些铜片上的血色纹路竟与人体经脉走向一模一样。师父的铜锤点在其中一片上："这是陈太守的铜心。"
铜片上立刻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间游动着青黑色的细线。阿卢突然明白为何百姓要护着那个暴君——他的铜心脉早己和全城百姓的铜器相连。
"南海人要的就是这个。"师父的锤尖划过所有铜片，七片铜器同时发出哀鸣，"他们想用开龙钟打开..."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师父的铜锤闪电般掷出，伴随着金属交击的脆响，一个黑影从屋檐滚落。阿卢冲出去时，只抓到半片青黑色的铜甲，甲片内侧刻着螺旋纹，纹路里渗出暗绿色的液体。
"铜甲虫的壳。"师父把甲片扔进熔炉，火焰立刻变成诡异的青蓝色，"他们等不及三个月了。"
后半夜，阿卢梦见自己站在巨大的铜钟内部。钟壁上爬满青黑色的藤蔓，每根藤蔓顶端都开着螺旋纹路的花。有声音从花心传来，反复念着"铜心逆脉"西个字。他伸手去碰，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成青铜...
惊醒时天己微亮。枕边放着把新打的铜匕首，刀身刻着与铜锤相同的"心"字纹。师父的声音从院里传来："今日起，你守着钟楼。"
阿卢跑到窗前，看见十个老师傅正在院中列队。他们有的胸口嵌着铜镜，有的手臂裹着铜甲，最年长的周师傅甚至半个脑袋都是青铜铸的。晨光中，这些铜器部件全都闪烁着与开龙钟相同的赤金色。
"南海的船队回来了。"师父的拐杖指向江面。浓雾之中，隐约可见比昨日多出数倍的黑帆。最前方船头站着个戴龙形铜冠的身影，那人双手捧着的，赫然是块与开龙钟龙睛一模一样的铜球。
阿卢突然明白铜虫要蛀空什么了。他摸向腰间的铜锤，发现锤心的纹路不知何时己变成完整的螺旋形，正随着江上飘来的铜鼓声缓缓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