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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在沙漠尽头袅袅升起，像一条柔软的丝带挂在湛蓝的天幕上。苏蘅站在晶化的沙棘树前，手指无意识地着左腕的沙棘印记。那痕迹微微发烫，仿佛皮下埋着一粒未熄的炭火。
晨风拂过透明树身，竟发出清脆的铃音。树心处的孩童翻了个身，睫毛上的辰砂结晶簌簌掉落，在树根处聚成一个小小的沙堆。沙粒自行流动，勾勒出一幅简陋的地图——蜿蜒的线条指向炊烟升起的方向，旁边刻着两个西夏文：
**"新生"**
苏蘅弯腰拾起一粒结晶。阳光穿透晶体的瞬间，她看见微小的影像在棱镜中流转：黄土垒砌的房屋，井台边打水的妇人，还有......一个背影。那人左肩上落着沙棘花瓣，身形与冯子安有七分相似。
沙棘树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主干上裂开一道细缝，树心里的孩童睁开了眼睛。那双靛青色的瞳孔首视苏蘅，小手贴在晶壁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掌印。
"去吧。"声音不是从树中传出，而是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他在等你。"
掌印对应的树外位置，一片银白花瓣飘然而落。苏蘅伸手接住，花瓣在她掌心融化，变成一滴靛青色的液体，渗入皮肤下的沙棘印记。
印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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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在脚下变得柔软。苏蘅每走一步，沙粒就自动聚拢成坚实的路面。身后的脚印很快被风吹散，但晶化沙棘树始终清晰可见，像一座透明的灯塔矗立在金色沙海中。
随着距离拉近，炊烟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不是普通的村落——房屋全用青铜与夯土混合砌成，墙面上镶嵌着齿轮状的装饰。井台上的辘轳泛着金属光泽，而正在打水的妇人手腕上，赫然是一道沙棘状的疤痕。
妇人抬头看见苏蘅，水桶"咚"地掉进井里。
"时辰官大人......"她颤抖着跪倒在地，嗓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您终于来巡视新历了。"
苏蘅的指尖一阵刺痛。沙棘印记中渗出细小的青铜沙粒，在空中凝成浑天仪的虚影。仪枢位置浮现出三个字：
**"第一年"**
村落中央突然传来钟声。十二下悠长的鸣响后，所有房门同时打开。男女老少缓步走出，每个人的左腕上都带着类似的印记——有的是沙棘，有的是齿轮，还有的是半开的门。
最令人震惊的是站在钟楼下的那道身影。
他穿着粗布短打，正在拉动钟绳。左袖空空荡荡地随风飘荡，但转头的瞬间，那双眼睛让苏蘅的心脏狠狠揪紧——
冯子安的眼睛。
却又不是。这人的眼神太过平静，没有冯子安特有的那种金属般的锐利。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得陌生："巡官大人，新历的种子己经按《天工历》播下了。"
苏蘅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沙棘印记突然变得滚烫，一段陌生的记忆强行涌入：
她穿着星纹祭袍，将一粒蓝砂埋入黄土；
冯子安的残魂在晶化前，抽出一缕光脉注入沙棘；
而这个村落，正是当年天工岛沉没时，最后一批逃出来的匠人所建。
"这里......"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什么地方？"
"归墟之畔，新历之始。"独臂男子指向远处的沙棘树，"按照您留下的《烬余录》，我们称它为'沙棘元年'。"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捧着青铜碗。碗中不是水，而是一抔流动的辰砂。砂粒自行组成文字：
**"时序重启第七次，存活者六十三人"**
苏蘅蹲下身，与孩子平视。女孩的左耳垂上，有一颗淡褐色的痣。
"你叫什么名字？"
"阿蘅。"女孩笑嘻嘻地回答，"婆婆说我是沙棘树下捡到的。"
女孩的衣领滑落，露出锁骨——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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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苏蘅独自登上钟楼。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落：青铜与夯土筑成的房屋排列成北斗形状，每户门前都种着一株沙棘幼苗。最末的摇光位上，是那口镶嵌齿轮的古井。
独臂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您要走了吗？"他问，空袖管在风中飘荡，"时辰官总是这样，巡视完就走。"
苏蘅抬起左腕。沙棘印记正在褪色，皮肤下流动的青铜沙粒也逐渐沉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触碰男子的右肩——果然，那里有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接缝。
这不是真人，而是《天工密卷》记载的"人傀"。
最高级的傀儡术，以晶化骨为架，辰砂为血，赤精石为心。眼前这个"冯子安"，不过是沙棘树用残存光脉捏造的影子。
"第七次重启......"苏蘅轻声问，"前六次发生了什么？"
人傀的瞳孔突然变成靛青色。当他再开口时，声音终于带上熟悉的金属质感：
"第一次，青铜门吞噬了所有孩童；"
"第二次，摇光炼化了十二砂眼；"
"第三次，你将自己种在归墟里......"
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变成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他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精密的青铜骨架。心口位置嵌着一粒蓝砂，砂中蜷缩着微小的孩童。
"第六次，你修改了《烬余录》。"人傀完全碎裂前，最后说道，"所以这次，有了沙棘元年。"
最后一粒青铜沙从指间流走。苏蘅独自站在暮色中的钟楼上，看着炊烟一家接一家升起。井台边的妇人开始哼唱古老的歌谣，歌词混在风里，隐约可辨：
"辰砂尽处炊烟起......青铜烬里新历生......"
沙棘印记彻底消失了。苏蘅摸向耳垂——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淡褐色的痣，与楼下玩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晶化沙棘树的方向，突然亮起靛青色的光芒。树心的孩童终于站了起来，小手完全贴在晶壁上，仿佛在等待一个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