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印记消失的瞬间,苏蘅耳垂上的淡褐色痣突然灼热起来。她抬头望向晶化沙棘树的方向,靛青色光芒中,树心的孩童正将小手完全贴在晶壁上,掌心与她曾经佩戴印记的位置完美重合。
"时辰官大人!"井台边的老妇人突然尖叫。苏蘅转身时,看见老妇人手腕上的沙棘疤痕正在渗血,血珠滴入井中竟发出青铜碰撞的声响。
村落中央的沙地裂开一道缝隙。青铜沙粒如同倒流的雨水,向着裂缝汇集。沙粒碰撞间,苏蘅听到冯子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当印记转移时,门就要开了。"
羊角辫小女孩阿蘅不知何时站在裂缝边缘,踮着脚往黑暗里张望。苏蘅冲过去拽住她时,发现孩子的耳垂上——那颗与自己位置相同的痣正在发光,光线首射地底。
"没关系的。"阿蘅仰起脸,靛青色瞳孔与沙棘树心的孩童如出一辙,"上次门开时,婆婆把我拴在沙棘树上啦。"
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裂缝突然扩张,露出下方旋转的青铜结构——那是放大版的浑天仪,每个轨道上都躺着晶化的尸体。最内层的枢轴处,空荡荡的凹槽正好是沙棘印记的形状。
老妇人踉跄着跑来,干枯的手指抓住苏蘅的左腕:"您得补上枢轴!第七次了,这次一定要......"
她的话被沙棘树方向的碎裂声打断。透明的树干炸开无数裂纹,树心孩童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青铜材质的骨骼。孩童嘴唇不动,冯子安的声音却从树中传出:
"苏蘅,看井里!"
古井中升起一道水柱。悬浮的水幕里,映出六幅不同的场景:第一次是青铜门吞噬村庄;第三次是苏蘅将自己埋入沙棘树根;第六次则是她将耳垂的血珠滴在孩童眉心......
"那不是记忆。"人傀冯子安出现在井台边,机械臂指向水幕,"是尚未发生的未来。"
阿蘅突然挣脱苏蘅的手,跑向晶化沙棘树。她的身体在奔跑过程中逐渐透明,最后与树心孩童合二为一。合并瞬间,树干彻底爆裂,无数青铜枝条刺向天空,在月下组成巨大的沙棘图腾。
图腾中心,阿蘅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这次不一样,我把门的位置告诉时辰官啦!"
地面剧烈震动。所有房屋的青铜墙面开始融化,流向裂缝中的浑天仪。苏蘅感到耳垂的痣烧穿了皮肉——一颗蓝砂正从伤口浮出,那是冯子安当年在天工岛塞入她耳中的"砂眼"。
砂眼落入浑天仪凹槽的刹那,归墟方向传来门扉开启的轰鸣。但这次出现的不是青铜门,而是一棵遮天蔽日的晶化沙棘树,树干上嵌着无数齿轮,每片叶子都是微缩的《天工历》书页。
冯子安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门从来都是树。"
蓝砂在枢轴中旋转起来。苏蘅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每片青铜叶上——时而作为时辰官主持祭祀,时而作为工匠铸造门扉,时而作为母亲将婴孩挂上树枝......
老妇人跪在井边,撕开自己的疤痕。血流成河,却在接触沙地的瞬间变成青铜沙粒,沙粒组成一行西夏文:
**"看门人亦是守墓人"**
沙棘树的枝条突然垂下,将苏蘅托向树冠。在触碰最高处那片叶子的瞬间,她终于明白——所谓重启,不过是沙棘树年轮的增长;所谓文明,不过是树干上暂时栖息的蜉蝣。
耳垂伤口愈合时,新的沙棘印记在锁骨浮现。这次不是植物,也不是门扉,而是一个简朴的计时沙漏。
沙漏开始流动的瞬间,树下传来六十三声婴儿的啼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