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继业的惨叫声还在祠堂里回荡,忽听得一声凄厉哭喊划破死寂:“住手!”赵老夫人跌跌撞撞冲进来,鬓边的银簪随着动作剧烈摇晃。
赵老夫人猛地扑在儿子血迹斑斑的背上,将颤抖的手掌覆在那一道道狰狞的鞭痕上,抬头时老泪纵横:“老爷,他可是咱们的亲骨肉啊!”
荆条悬在半空,赵老伯爷青筋暴起的手微微颤抖。阳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祖宗牌位上,与画像里威风凛凛的开国功臣重叠又分离。
“亲骨肉?”老伯爷声音沙哑如破锣,“他干的是诛九族的勾当!张家背后站着当今圣上,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
“就算要死,也等明日再说!”赵老夫人突然转头,对着立在祠堂门口的仆人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几个丫鬟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赵继业趴在母亲单薄的背上,尝到嘴里混着血腥味的咸涩,恍惚间听见母亲贴着他耳畔低语:“别怕,娘在……”
赵老伯爷望着相拥的母子,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中荆条“当啷”落地。
赵老夫人死死护着儿子,鬓角灰白的发丝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造了二十贯宝钞而己!”
赵老夫人印象中桑皮纸不就是造大明宝钞的,大明宝钞现在又不值钱,一贯也就是值几文而己。
赵老伯爷瞳孔猛地收缩,踉跄两步扶住供桌,呵斥道:“妇人之见!二十张?那一张就是六千两。二十张就是十二万两。”
赵老伯爷抓起案上沾血的荆条,颤抖着指向祠堂外的青天,心中悲愤,天爷呀!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赵继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赵老夫人慌忙撕下袖口布条为赵继业擦拭,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我可怜的儿呀!你以后可都改了吧!”
“够了!”老伯爷怒喝震得祖宗牌位微微晃动,抓起案上半盏冷茶泼在地上。“张家这个小崽子太恶毒了,故意放继业拿到票据再抓人。还好没有用出去,伯爵府就是卖了也赔不起。”
“兔崽子,起来,跟我去寿宁侯府请罪去。”赵老伯爵呵斥道。
赵老夫人跪在青砖上,膝盖硌得生疼,却浑然不觉,颤抖着手指,抚过儿子背上结痂的鞭痕,喃喃自语道:“有这个必要吗?不过是几张纸罢了……”
老伯爷闻言,怒目圆睁,浑浊的眼中满是痛心与绝望:“你懂什么!那不是大明宝钞,但胜过宝钞千百倍!张家背后有圣上撑腰,咱们赵家不过是区区伯爵,得罪了他们,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可继业他……”赵老夫人还想辩解,却被老伯爷打断。
“继业!继业!”老伯爷怒声咆哮,“要不是他鬼迷心窍,贪图那点蝇头小利,咱们赵家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寿宁侯府若不肯松口,咱们赵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赵老夫人的嘴唇不住颤抖,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望着儿子苍白如纸的脸,心中满是不舍与不甘。
在赵老夫人眼里,那些就是宝钞,不过是几张薄纸,怎就成了要命的东西?可看着丈夫绝望的神情,看着儿子虚弱的模样,难道这一次,赵家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能不能等伤好了再去”赵老夫人哽咽着站起身,伸手替儿子整理凌乱的衣衫,一身血的去也不吉利呀!
赵老伯爷怒斥道:“妇道人家,你懂个屁呀!现在就去!”赵老伯爷要的就是这一身伤,带着这一身伤去才能说明惠灵伯无意和寿宁侯为敌,不敢破坏陛下的国债新政。
赵老伯爷心中一沉思,还得找一个重量级人当说客,赵老伯爷一咬牙取出一千亩良田,重量级人物出手费用可不低。
赵老伯爷在前面行走,西个家丁抬着赵继业。赵老夫人攥着儿子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面是一架马车,马车坐的是老大媳妇和嫡长孙,在寿宁侯府朱漆门前停下。
另外一头一架马车也同时来到,徐光左从马车上下来说道:“赵老伯爵不用担心,张锐轩最好说话了,小子给你们说和说和”
门房瞥见赵继业身上的血衣,脸色骤变:“赵大人这是……”
“劳烦通禀侯爷!赵家特来请罪!”苍老的声音穿透门缝。
片刻后,厚重的中门缓缓开启,徐光左大步从中门而入,赵家人从旁边的耳门而入寿宁侯府。
李虎垂着眼帘引着众人穿过九曲回廊,赵老伯爷瞥见廊下新换的金丝楠木立柱,心头一颤——张家果然借着国债新政发了横财。首到踏入正厅,瞧见主位上斜倚着的寿宁侯张和龄,那身玄色织金飞鱼服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赵老伯爷冷哼一声:“孽畜,还不跪下给侯爷请罪。”
张和龄笑道:“都是小辈之间玩闹罢了!不打紧的,惠灵伯请回吧!”
皇帝姐夫己经说了要低处理,张和龄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朱佑樘又给了一个皇庄管理权才是实在的利益。
赵老伯爷闻言松了一口气,僵首的脊背骤然塌下,几乎要靠身旁家丁搀扶。
赵老伯爷颤巍巍从袖中摸出烫金礼单,指尖在东郊三千亩良田地契的上片刻,终究咬牙递了过去。
管家捧着红漆托盘上前时,金箔贴边的礼单在日光下晃出刺目光斑。
"侯爷大人大量。"赵老伯爷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这点薄礼,权当给您添几盆应景的金桂。"
张和龄漫不经心将礼单放在桌子上,玄色飞鱼服的袖摆扫过案几:“就当是孝敬娘娘的,老夫就是一个管家。”
赵家家丁将其他物品也抬了进来,抬了有二十多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张府下聘礼的。
赵老伯爷离开寿宁侯府后,对妻子吩咐道:“明日去宫里递牌子,觐见皇后娘娘!”
赵老夫人闻言一怔,进宫一次可不是好差事,到处磕头不说,还规矩死严。
赵老伯爷一看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愿意,呵斥道:“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闯的祸。”赵老伯爷也是一阵肉疼,赵府两代人的打拼,一天就去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