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入骨髓的冰冷,混合着积雪融化后渗入衣物的湿寒,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反复扎刺着林恩的神经。但更冷的,是意识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圣主那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滑腻的低语。
“马符咒…治愈…不死…”
“就在这座岛上…我能闻到它的气息…”
“像腐烂沼泽里开出的纯洁白花…多么讽刺…”
“找到它…拿到它…治愈这具破烂容器…”
“然后…把它献给我!连同那个女孩一起!”
“否则…你体内的熔岩…会从内而外…把你烧成一滩灰烬…”
那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在意识沉沦的泥沼中反复回荡,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林恩感觉自己像是被沉在冰海深处,身体被冻僵,灵魂却被圣主话语里的“熔岩”灼烧着,冰火交织的极致痛苦撕扯着他残存的意志。
“呃…呃…” 他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身体在冰冷的雪地里无意识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肩胛骨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短暂地挣脱黑暗的束缚,模糊的视野里晃动着大片大片的、令人眩晕的白——是雪,厚厚的积雪。
他感到自己被拖动,身体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刺骨的寒意从背部侵入,却奇异地暂时压制了右臂那如同熔岩流淌般的灼痛。
“姐姐…他…他流血了!金色的血!” 诺琪高带着哭腔的、惊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怕…诺琪高…抱紧姐姐的脖子…我们快到了…” 娜美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冷静和近乎透支的坚定。林恩能感觉到拖拽自己的力量来源——是娜美。她用一条从破船上扯下来的、浸透了海水的缆绳,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缠绕在林恩的腋下。她半跪在厚厚的积雪里,橘色的短发和单薄的衣衫早己被汗水和雪水浸透,冻得发紫的嘴唇紧抿着,每一次发力向前拖拽,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的闷哼。她的右臂衣袖不知何时卷起了一截,的小臂上,几道如同古老岩石裂纹般的土黄色纹路若隐若现,那是强行借用牛符咒力量留下的痕迹。
她在用自己刚刚获得的、尚未完全掌控的蛮力,拖着他这个沉重的累赘,在这片深及膝盖的暴雪中艰难前行。目标,是视野尽头,那座如同巨大磁鼓般耸立在陡峭山峰顶端的城堡。
磁鼓王国城堡。魔女Dr.库蕾哈的居所。
风雪越来越大,如同狂暴的白色巨兽,嘶吼着席卷天地。能见度急剧下降,冰冷的雪片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深陷的积雪消耗着娜美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林恩能感觉到拖拽的力量在减弱,娜美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步伐越来越踉跄。诺琪高小小的身体紧紧趴在她背上,冻得瑟瑟发抖,呜咽声被狂风吹散。
“放下我…你们走…” 林恩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圣主的低语在耳边萦绕,身体的剧痛和崩溃感如同潮水,他不想再拖累这两个刚刚逃离地狱的女孩。
“闭嘴!” 娜美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你救过我和诺琪高的命!在贝尔梅尔…在橘子园…” 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声音几不可查地哽咽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恨意覆盖,“…在那之前,你还不能死!你的枪…你的‘诅咒’…我要用它…杀光所有鱼人!”
复仇!这是支撑她在这片死亡雪原上拖着两个累赘前行的唯一信念!她的眼中燃烧着地狱之火,那火焰足以暂时驱散肉体的疲惫和严寒的侵蚀。
林恩沉默了。他无法反驳。圣主枪是诅咒,也是力量,是娜美此刻唯一的希望。
风雪愈发狂暴,几乎要将三人彻底吞没。就在娜美体力即将耗尽,绝望再次如同冰水般浇下的时刻——
“啊!姐姐!那…那是什么?!” 诺琪高惊恐的尖叫穿透风雪!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雪坡上,厚厚的积雪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紧接着,几头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肮脏雪块和冰凌的白色巨熊,从雪窝里猛地钻了出来!它们双目赤红,口中喷吐着腥臭的白气,显然是被活人的气息吸引而来,正处于极度饥饿和狂暴的状态!它们低吼着,巨大的熊掌拍打着雪地,溅起漫天雪沫,朝着步履蹒跚的三人,呈包围之势,缓缓逼近!
“雪…雪怪?!” 娜美脸色瞬间煞白!在东海长大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凶猛的野兽!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雪坡,身前是狰狞的巨兽!更要命的是,她拖拽着林恩,背上还有诺琪高!根本无处可逃!
“吼——!!!” 为首最壮硕的一头雪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如同白色的山峦,猛地人立而起,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巨大的熊掌裹挟着寒风和死亡的气息,朝着最前面的娜美狠狠拍下!锋利的爪尖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
完了!
娜美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绝望地将诺琪高死死护在怀里,闭上眼睛!
“娜美——!!!” 林恩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熊掌落下,他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圣主在脑海中发出幸灾乐祸的冷笑!
千钧一发!
就在熊掌即将拍中娜美头颅的瞬间!
嗖——!
一道锐利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了风雪的呼啸!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噗嗤!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利器穿透厚实皮毛和坚韧骨骼的闷响!
那头人立而起、气势汹汹的雪怪,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赤红的双眼中,暴虐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茫然取代!一道细细的血线,如同喷泉般,从它粗壮的脖颈侧面激射而出!滚烫的熊血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冻结成猩红的冰珠,簌簌落下!
轰隆!
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砸倒在娜美身前的雪地里,溅起漫天雪尘!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它巨大的头颅侧面,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孔洞,正汩汩地冒着血沫。
剩下的几头雪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它们发出惊疑不定的低吼,巨大的熊掌不安地刨着雪地,赤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风雪。
娜美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倒毙的巨兽,又惊又惧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风雪弥漫的山坡上方。
一个高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静静伫立在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之上。
那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