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将林枝往怀里拢了拢,指尖轻轻点了点妹妹的鼻尖,转头对侍立在一旁的知画温声道:
"去把那个描金海棠花的妆匣取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放在我枕边那个。"
知画应声而去,不多时捧来一个精巧的鎏金妆匣。
林萱接过时,腕间的羊脂玉镯与匣上铜扣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掀开匣盖,里头铺着杏色云纹锦缎,整齐摆放着各式珠钗 一支点翠衔珠凤钗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旁边并排放着对赤金缠丝白玉兰簪,更有一对珍珠步摇,随着匣子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枝枝瞧瞧,"
林萱执起妹妹的手,引着她抚过那些首饰,
"这支凤钗是上月新做的赏的,这对玉兰簪是尚宫局新制的样式..."
林萱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林枝耳边:"这支点翠的,是姐姐特意为你留的。"
林枝眼睛一亮,正要细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春桃招了招手:
"快把娘亲准备的食盒取来。"
又对夏荷道:"还有我枕下那个红木雕花的梳妆盒。"
春桃忙捧上一个缠枝牡丹纹的食盒,揭开盖子,香甜的桂花气息顿时盈满营帐。
林枝献宝似的捧到姐姐面前:
"娘亲天不亮就起来做的,知道姐姐最爱吃这个。"
只见那酥酪上撒着金黄的桂花,还特意用蜂蜜浇出个"安"字。
夏荷也呈上个精巧的红木盒子,林枝接过来时,里头发出银钱碰撞的清脆声响。
"爹爹说,"她学着父亲严肃的语气,"'在宫里处处都要打点,这些银钱给萱儿应急用'。"
说着林枝自己先笑倒在姐姐肩头。
林萱眼眶微热,一手接过食盒,一手抚着妹妹的发。
晨光透过纱帐,将妆匣里的珠翠照得熠熠生辉,却不及眼前这个絮絮叨叨说着家常的小丫头来得明亮动人。
"傻枝枝,"
林棠将妹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有些哽咽,"这些首饰你都拿去..."
"那怎么行!"林枝首起身子,杏眼圆睁,
"姐姐在宫里才更需要这些。"
说着却忍不住又瞟了眼那支点翠凤钗,小声道:
"我...我只要一支就好..."
姐妹俩相视一笑,帐内弥漫着桂花糖的甜香,混着首饰匣里淡淡的檀木气息,将晨间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林枝踏着细碎的步子穿过回廊,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落叶,发出簌簌轻响。
她怀里抱着姐姐硬塞给她的首饰匣子,总觉得姐姐今日的眼神格外不同。
转过影壁,林枝远远望见母亲正在营帐修剪秋菊。
林夫人一袭藕荷色褙子,听见脚步声头立马抬了起来:
"见到姐姐了嘛,她过的如何?"
"娘..."
林枝扑到林夫人身边,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姐姐好像不太开心。"
剪刀在花茎上顿住,一片菊瓣飘落在青砖地上。
"她...她问我城西的梅林可还开花。"林枝绞着衣带,
"还说...说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再好,终究不是那株梅花。"
林夫人手中的银剪突然"咔嚓"一声,将整朵金菊齐根剪下。
她缓缓首起身,望向皇后营帐的方向:
"姐姐她可还说了什么?"
"姐姐把好些首饰都给了我。"
林枝咬着唇,"我问她为何不留着,她说..."声音越来越低,
"说这些东西在宫里用不上..."
一阵秋风吹进花厅,卷起案上的花瓣 ,林夫人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你可知你姐姐为何年过二十仍未定亲?"
林枝点点头,她记得小时候长青哥哥总来府上找姐姐论诗,还经常给她带好吃的点心,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那人再没出现过。
"三年前北境战事吃紧,"林夫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父亲需要朝廷增派援军。"她指尖抚过一朵将谢的菊花,
"那时先帝病重,现在的太后...还是贵妃。"
林枝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姐姐入宫那日,穿着崭新的宫装站在台阶上,背影挺得笔首,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家门。
"那长青哥哥...."林枝小心翼翼地问。
“跟着你兄长去了边疆支援你父亲…"
林夫人突然转身握住女儿的手,"记住,这些话永远烂在肚子里。"
暮色渐浓,外面暗了下来,林枝望着母亲鬓边的白发,
突然明白姐姐每次家书中那句"一切安好"背后藏着什么。
院外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显得花厅里愈发寂静。
雨开始下了,滴滴答答打在瓦片上,林枝抱紧了怀里的首饰匣,里头珠玉相撞的声响,
像极了那年姐姐及笄礼上,长青哥哥送的那串风铃在廊下叮咚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