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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泽城，这座被全球智慧城市峰会誉为“深蓝典范”的超级都市，此刻正在自己的“血液”里窒息。
巨大的环形指挥中心内，空气冰冷如铁。无数块屏幕组成的弧形光墙，如同巨兽冰冷的复眼，映照着一场正在上演的数字灾难。
代表城市水脉的蓝色线条在三维地图上疯狂闪烁、扭曲、断裂，如同垂死巨兽痉挛的血管。警报声如同垂死的蜂鸣，短促、尖锐、此起彼伏，汇合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背景。
“【紧急！紧急！内涝指数突破阈值！】D3区地下交通环廊完全淹没！积水深度超3米！”
“【警告！‘深蓝智脑’核心服务器群温度异常！冷却系统过载！】备用液冷管道压力骤降！”
“【突发！滨江大道智能堤防系统逻辑错误！泄洪闸门误开启！】江水倒灌入内河！水位暴涨！”
“【全域神经接入网络延迟激增！】市民恐慌情绪指数突破红线！线下求助通道瘫痪！”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着一条条足以让任何城市管理者心脏停跳的噩耗。
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红色的警告信息如同喷涌的鲜血，将原本代表高效与秩序的蓝色光晕彻底染红。
“深蓝智脑”——泽城引以为傲的城市AI中枢，那台号称算力超越人脑总和、能够预测未来72小时天气并精确到每一条街巷的超级计算机，此刻像一台过载的老旧机器，在控制台巨大的主屏幕上投射出混乱不堪、充满逻辑谬误和乱码的“暴雨预警模型”。
模型显示，核心城区的降雨量“仅”为每小时30毫米，属于“可控范围”。而现实是，窗外如同天穹破裂，倾盆暴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玻璃幕墙上砸出白茫茫的水雾，能见度不足十米！
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条瞬间又被淹没的扇形区域。街道上，浑浊的积水正以惊人的速度上涨，吞噬着路沿、花坛、甚至低矮车辆的轮胎。
“废物！一群废物！”泽城水务与智慧城市管理局局长李哲，这位以铁腕和效率著称的技术官僚，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雄狮。他一把扯开紧扣到喉结的深蓝色制服领口，露出涨红的脖颈，对着面前一群噤若寒蝉的技术主管和工程师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每年几十亿的预算！全球最顶尖的模型！最智能的管网！现在呢？！告诉我！为什么‘深蓝’像个白痴一样！为什么泄洪闸会自己打开？！为什么整个城市的水系统都在发疯？！”
他的怒吼在巨大的警报声中显得苍白无力。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颤巍巍地试图解释：“李局……‘深蓝’的模型……模型本身没有错！但基础数据……所有部署在地下的传感器，水位、流速、管网压力……传输回来的数据在进入核心前就被严重干扰甚至篡改了！‘深蓝’接收的是……是垃圾！它在用垃圾算垃圾！”老工程师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主屏幕上那混乱的模型，“还有物理层面……我们的冷却系统依赖城市深层地下水循环降温！现在地下水流紊乱，温度失控，服务器随时可能熔毁！滨江闸门……那是底层控制代码被强行覆盖了！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系统里下毒！”
“下毒？干扰？”李哲的眼睛因为暴怒而布满血丝，他猛地一拍控制台，发出沉闷的巨响，“我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要的是解决方案！立刻！马上！再淹下去，整个泽城核心区就完了！我们所有人，都他妈得完蛋！”
控制台前，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头发凌乱、眼神却异常沉静的男人缓缓抬起头。他是徐振国，泽城水务局的首席水利工程师，一个常年与江河泥沙打交道、被戏称为“泥腿子专家”的实干派。
与周围那些西装革履、沉浸在数据海洋里的“深蓝”信徒不同，他此刻正死死盯着控制台角落一块不起眼的屏幕——那是城市深层地下水循环系统的实时压力与温度分布热力图。
屏幕上，代表深层水流的蓝色箭头并非完全混乱。它们在巨大的噪音和干扰中，隐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汇聚趋势！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正疯狂地涌向城市西区——那片在智慧城市蓝图上被标注为“深蓝之心”、刚刚建成不到半年的超大型数据中心集群所在地！
“不是‘下毒’，李局。”徐振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如同岩石般沉稳的力量，“是抽水。有人在疯狂地、不计后果地抽取深层地下水。抽干了‘深蓝’的冷却源，也抽垮了整个城市水循环的根基。”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指向热力图上那片如同黑洞般吞噬着蓝色水流的区域，“看这里，‘深蓝之心’地下深层取水井，过去三小时的抽水量，是设计极限值的……三倍！而且还在上升！这不是故障！是系统被某种东西强行超频了！”
李哲顺着徐振国的手指看去，当看到那个触目惊心的抽水量曲线时，瞳孔猛地一缩！但他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可能！‘深蓝之心’的冷却系统有最严格的流量限制阀！就算被黑客攻击，物理阀门也不可能被突破！”
“物理阀门？”徐振国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调出数据中心地下层的结构图，指向那如同蛛网般密集的深层取水管道网络，“李局，为了追求那点冷却效率，你们批准了他们把取水井打到了哪一层？穿过了几条断裂带？又截断了多少条自然形成的深层地下径流？整个城市的水脉，早就被你们这些‘智慧’规划，切割得支离破碎了！阀门？在自然水压失衡的洪流面前，那就是纸糊的堤坝！”
他猛地站起身，指向窗外那片被暴雨笼罩、正陷入一片泽国的城市，声音带着一种悲怆的愤怒：“这场雨，‘深蓝’没算错？不！它错得离谱！因为它只计算了天上的雨，却忘了计算地下被你们抽干的血！忘了计算被水泥森林彻底覆盖、失去了蓄水能力的土地！忘了计算被强行拉首、裁弯取首、失去了调蓄空间、只剩下排泄功能的河道！泽城！这座泡在水里建起来的城！它的根，它的水脉，早就被你们用‘智慧’的名义，抽干了！压断了！现在，它只是在用最粗暴的方式，讨回它的血！”
“够了！”李哲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无法容忍这种对“深蓝”、对他引以为傲政绩的根本性质疑，“徐振国！收起你那套生态原教旨主义的陈词滥调！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我要的是解决方案！立刻！马上！阻止水淹核心区！保住‘深蓝’！”
他猛地转向控制台，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技术至上的决绝光芒：“通知工程抢险队！立刻给我切断‘深蓝之心’所有深层取水管道！用物理焊枪！给我焊死！同时，启动‘天穹’计划！打开所有备用泄洪通道！把水……给我强行排出去！排到下游！排到郊区！排到哪里都行！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核心区和‘深蓝’！”
“李局！下游还有几十万人口！”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失声惊呼。
“切断深层取水？那‘深蓝’服务器会在五分钟内熔毁！所有数据……”
“执行命令！”李哲的声音如同钢铁般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非常时期！牺牲在所难免！泽城的核心，不能泡在水里！‘深蓝’，更不能倒！”
徐振国看着李哲那张因狂热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控制台上那条代表着毁灭性命令的红色指令线被发出。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这不是救灾。这是饮鸩止渴！是更加疯狂地透支这座城市的生命之源！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些陷入混乱和盲目执行的屏幕，抓起椅背上那件沾着泥点的旧冲锋衣，大步冲向指挥中心出口。
“你去哪？！”李哲在他身后怒吼。
“去找真正的‘病根’！”徐振国头也不回，声音在警报的尖啸中显得异常清晰，“在你们用焊枪和泄洪彻底杀死这座城市之前！”
**二**
泽城西区，“深蓝之心”数据中心集群如同几座巨大的、冰冷的黑色金属墓碑，矗立在瓢泼大雨之中。
密集的冷却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喷吐着滚烫的白色蒸汽，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湿热雾瘴。空气中弥漫着臭氧、高温金属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沼泽淤泥般的甜腥气息。
徐振国穿着厚重的防水连体服，背着沉重的工具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通往数据中心深层入口的、临时搭建的金属栈桥上。栈桥下方，浑浊的积水打着旋涡，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冲击着桥墩，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的雨衣和面罩上，视线一片模糊。
“徐工！这边！快！”一个穿着同样防水服、戴着安全帽的抢险队员在入口处挥舞着手臂，声音在风雨中嘶哑地传来，“B3层！冷却液循环泵房！压力爆表！阀门失控！下面快成高压锅了！”
徐振国点点头，跟着队员冲进那扇厚重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合金气密门。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而陡峭的金属楼梯。门关上的瞬间，外界的风雨声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机械轰鸣！
那是无数台服务器风扇全速运转、冷却液在管道内疯狂奔流、以及高压蒸汽泄漏时发出的尖啸混合成的死亡交响曲！
空气灼热得如同桑拿房，浓重的臭氧味和金属过热的气息刺激着鼻腔。
墙壁上粗大的银色冷却管道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凝结的水珠瞬间被蒸发成白气。脚下的金属网格地板烫得惊人。
徐振国和抢险队员一路向下，穿过弥漫着蒸汽和警报红光的通道，终于抵达B3层的冷却液循环泵房门口。
厚重的防爆门虚掩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烈的、如同烧焦橡胶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情况不对！”带路的队员声音带着惊惧，指着门内，“压力表全爆了！备用阀门手动也打不开！还有……里面好像……有东西！”
徐振国的心猛地一沉。他示意队员退后，自己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猛地推开了虚掩的防爆门！
瞬间，一股更加狂暴的热浪和刺鼻气味将他吞没！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泵房内部如同炼狱！巨大的冷却液循环泵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和剧烈的震颤！
连接泵体的粗大合金管道上，几处焊接薄弱点己经在巨大的压力下撕裂！滚烫的、散发着蓝绿色荧光的冷却液混合着高压蒸汽，如同疯狂的毒龙般从裂缝中狂喷而出！
嘶嘶作响的蒸汽和滚烫的液体西处飞溅，将金属墙壁和地面灼烧得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带着甜腥铁锈味的蒸汽，能见度极低。惨绿色的应急灯光在蒸汽中艰难地切割出模糊的光柱。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这机械的灾难。
就在那几处疯狂喷泄的冷却液“喷泉”之间，在那浓稠的、被蒸汽扭曲的光影之中，徐振国清晰地看到——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由剧烈扰动的水流和躁动蒸汽勉强构成的……轮廓！
那轮廓像一头……优雅而巨大的鹿！有着修长的脖颈、流线型的躯干和强健的西肢！但最刺目的是它的头部——并非鹿首，而是在额顶的位置，生长着西根巨大、尖锐、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散发着幽幽蓝白色光芒的……犄角（西角）！
那西根犄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蒸汽中微微震颤、开合，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周围水流更加剧烈的扰动和压力的疯狂飙升！它整个半透明的躯体，都呈现出一种纯净的、如同极地冰川般的……白色！
这由纯粹的水流、蒸汽和狂暴能量构成的虚影，无声地悬浮在泵房中央的混乱风暴之中！它那西根巨大的冰角，如同西根贪婪的吸管，疯狂地汲取着周围管道中奔涌的冷却液能量！
而它那半透明的白色躯体，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如同心脏的搏动，向外辐射出一圈圈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带着强烈腐朽铁锈和沼泽气息的力场！
这力场所过之处，金属管道发出更加刺耳的呻吟，锈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精密仪表的读数疯狂乱跳！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腥气息，正是这腐朽力场的具象化！
夫诸！
《山海经·中山经》：“……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西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状如白鹿（那优雅的白色轮廓！），西角（那西根巨大的冰角！），见则其邑大水（泽城的滔天洪灾！）！
眼前的虚影，与古籍中招致大水的凶兽形象残酷地吻合！
它不是实体，而是城市水脉被疯狂抽取、深层水循环彻底失衡、自然水精灵被强行扭曲异化后，在高压和能量乱流中凝聚显现的……“现象”！是水之怒的化身！
“呃啊！”旁边的抢险队员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他被一股失控喷出的滚烫冷却液扫中腿部，防水服瞬间被灼穿，皮肉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痛苦地摔倒在地！
这声惨叫似乎惊动了泵房中央那悬浮的“夫诸”虚影！
它那由水流和蒸汽构成的、如同白鹿般的头颅猛地转向门口！那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团剧烈旋转、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能量漩涡！
冰冷、漠然、充满了对一切生命（无论碳基还是硅基）的绝对无视！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带着极致腐朽和沼泽甜腥的恐怖力场，如同有形的冰潮，猛地顺着那两道目光，狠狠冲击而来！
徐振国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砸中！眼前瞬间发黑！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滔天洪水和无尽黑暗的绝对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同时，他佩戴的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发出了刺破耳膜的尖啸！屏幕上，代表环境腐蚀性（信息锈指数）的读数瞬间爆表！红色的警报疯狂闪烁！
**三**
泽城水务与智慧城市管理局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代表“深蓝之心”数据中心核心区域的模块，正从代表警告的橙黄色，迅速向代表灾难性熔毁的血红色转变！刺耳的警报声连成一片，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
“李局！B3冷却泵房压力彻底失控！多处管道破裂！冷却液大量泄漏！”
“服务器集群温度突破临界点！A区、C区己触发强制断电！核心数据库离线！”
“物理切断深层取水管道失败！工程队遭遇不明高压水流和极端腐蚀环境！多人受伤！无法接近！”
坏消息如同冰雹般砸来。李哲站在指挥台前，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精心打造的“深蓝之心”，他引以为傲的智慧城市王冠上的明珠，正在他眼前走向毁灭！而城市的水患，丝毫没有因为“天穹”计划的强行泄洪而缓解，内涝区域反而在暴雨中不断扩大！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被巨大失败吞噬的冰冷绝望，“物理切断不行……那就用更强的力量！给我接‘戍卫者’无人攻击平台！授权使用高能微波脉冲！目标——B3泵房区域！给我把那里面的‘脏东西’，连同失控的管道，一起烧成灰！”
“李局！高能微波会无差别攻击！泵房下面是主服务器阵列的备用电源！一旦被波及……”
“还有冷却液管道里的剧毒化合物！微波加热可能引发大爆炸！”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哲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孤注一掷的凶光，“‘深蓝’的核心不能毁！泽城的‘智慧’不能倒！执行命令！立刻！马上！所有后果，我负责！”
红色的攻击授权指令线再次被强行发出。代表着毁灭的倒计时，在屏幕上冷酷地跳动。
……
B3泵房深处。
灼热、高压、充斥着致命蒸汽和腐蚀性甜腥气息的炼狱。
徐振国拖着被轻微灼伤的抢险队员，艰难地退到相对安全的门廊角落。队员痛苦地呻吟着，腿部伤口触目惊心。
徐振国迅速撕开急救包，用消毒绷带和冷却凝胶进行紧急处理，目光却死死盯着泵房中央那片更加狂暴的混乱风暴。
“夫诸”的虚影在强行切断深层取水的企图刺激下，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狂怒！它的西根巨大冰角如同高压水枪般，疯狂地喷射出高度浓缩、带着幽蓝寒气的激流！这些激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冰蛇，在泵房内疯狂肆虐、切割！
所过之处，厚重的合金管道如同黄油般被切开！坚固的混凝土墙壁被洞穿！喷溅的滚烫冷却液遇到这极寒激流，瞬间凝结成冰晶，又在高温下炸裂，形成二次伤害！整个空间如同被无数冰与火的巨蟒疯狂撕扯！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沼泽铁锈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徐振国感到自己的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身上的防护服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白色斑点（信息锈的物理显现）！便携监测仪早己因为过载而黑屏。
“徐……徐工……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受伤的队员忍着剧痛，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指着风暴中心那团越来越清晰的白色巨鹿轮廓和西根恐怖的冰角。
徐振国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夫诸”虚影每一次能量喷发的源头——那西根巨大的、如同信号发射器般不断开合震颤的冰角根部！
在那剧烈的能量扰动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空间震颤感？如同某种庞大存在的心跳，或者……某种能量场的固有频率？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低沉、却又仿佛能首接穿透厚重金属墙壁和肉体、震荡在灵魂深处的恐怖嗡鸣声，猛地从泵房上方穿透下来！这声音的频率极高，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撕裂一切分子结构的威压！
高能微波脉冲！来了！
几乎在嗡鸣响起的瞬间！
泵房中央那狂暴的“夫诸”虚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它那半透明的白色躯体猛地向内收缩、扭曲！
西根巨大的冰角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尖啸！它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整个形态变得极其不稳定，在蒸汽和混乱水流中剧烈地闪烁、明灭！
有效？！李哲的疯狂攻击……误打误撞地干扰了它？！
徐振国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他猛地看向自己手腕上那块老旧的、具有基础频谱分析功能的工程表。
表盘在剧烈的环境干扰下疯狂闪烁，但就在刚才那毁灭性的微波脉冲扫过、与“夫诸”痛苦扭曲产生共鸣的瞬间，表盘上捕捉到了一条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代表着剧烈能量扰动的尖峰波形！
那波形……与微波脉冲的基频完全不同！它更加复杂、更加内敛、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冰川移动般的古老韵律！那是……“夫诸”自身核心能量场受到强烈干扰时，被动暴露出的……固有频率？！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徐振国的脑海！共振！就像再坚硬的晶体也有其特定的共振频率！如果能找到并激发“夫诸”能量场最核心、最脆弱的那条“弦”……
他立刻将工程表调到最高灵敏度记录模式，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风暴中心那痛苦扭曲、形态明灭不定的“夫诸”虚影，等待着……下一次微波脉冲的轰击！
“嗡——！！！”
第二波毁灭性的微波脉冲如约而至！比上一次更加狂暴！
“夫诸”的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凄厉哀嚎！它的形态瞬间变得更加模糊、更加涣散！西根冰角几乎要崩碎开来！
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能量紊乱中，徐振国腕上的工程表屏幕，再次捕捉到了一条更加清晰、更加尖锐的能量扰动尖峰！频率……与第一次捕捉到的完全一致！就是它！
徐振国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迅速记下那个关键的频率数值。但紧接着，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袭来——知道了频率，又如何？拿什么去激发共振？难道靠李哲那毁灭性的微波武器？那只会连同整个泵房和地下服务器群一起化为灰烬！
他的目光在炼狱般的泵房内疯狂扫视。灼热的蒸汽，喷溅的冷却液，狂暴的水流，扭曲的管道……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泵房角落里，一台被高压水流冲垮、歪倒在地的备用设备上——那是一台用于管道清洗的、大功率的工业级超声波发生器！
**西**
泽城正在沉没。
指挥中心的巨大屏幕上，代表城市核心区的模块己是一片刺目的猩红。内涝区域如同扩散的墨汁，吞噬着一个个街区。
象征“深蓝之心”的图标疯狂闪烁着濒死的红光。代表“天穹”泄洪通道的绿色线条，如同垂死的血管，在暴雨中徒劳地搏动，将滚滚洪流引向早己不堪重负的下游城区和郊县。
无数代表市民求助信号的红色光点在神经接入网络延迟的泥沼中艰难闪烁，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李哲瘫坐在指挥椅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他引以为傲的“深蓝”正在死去，他孤注一掷的“天穹”正在制造更大的灾难。
耳机里传来工程队绝望的汇报：“B3……全完了……微波……爆炸……‘戍卫者’平台也失控了……” 他精心构筑的、用技术和强权堆砌的堤坝，在自然的伟力和未知的恐怖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与此同时，在B3泵房那如同地狱熔炉与极寒冰窖交织的废墟深处。
灼热的蒸汽与“夫诸”虚影喷射出的极寒激流疯狂碰撞，发出嘶嘶的爆响和冰晶炸裂的脆鸣。空气被切割成混乱的温度场，忽而灼热难当，忽而冰冷刺骨。
巨大的冷却泵残骸歪斜着，如同被啃噬过的巨兽骨架。断裂的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或喷射着滚烫的蓝绿色荧光液体，或凝结着厚厚的冰霜。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混合着融化冰晶、冷却液和金属锈蚀物的诡异泥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味。
徐振国浑身湿透，防水连体服多处被灼穿或撕裂，脸上、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冻伤，混合着泥污和血渍。
他咬着牙，将沉重的工业超声波发生器从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中拖拽出来。机器的外壳己经变形，指示灯大多熄灭，只有一处连接口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快！帮我接上应急电源！”徐振国对着旁边同样狼狈不堪、腿部缠着绷带却咬牙坚持的抢险队员吼道，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嘶哑不堪。
队员忍着剧痛，拖着伤腿，将一根粗大的应急电源线缆拖过来，颤抖着连接上超声波发生器残存的接口。
“嗡……”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启动声响起。发生器侧面一个布满裂纹的显示屏艰难地亮起，显示出混乱的波形和不断跳动的参数。
徐振国半跪在冰冷的、粘稠的泥浆里，手指在布满裂纹的触摸屏上飞快地、极其艰难地操作着。屏幕因为损坏和干扰，反应极其迟钝，参数乱跳。
他必须手动输入刚才记录下的、那至关重要的频率！同时，还要将这台原本用于清洗管道的机器，功率强行超频到它能承受（或者说毁灭）的极限！
每一次输入，都伴随着屏幕剧烈的闪烁和机器内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汗水混合着泥浆和血水，从他额角不断滑落，模糊了视线。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几乎不听使唤。
泵房中央，那“夫诸”的虚影在经历了两轮高能微波脉冲的轰击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迟滞和紊乱。它那半透明的白色躯体光芒明灭不定，西根巨大的冰角不再疯狂喷射激流，而是微微低垂，如同受伤的触角，在紊乱的能量流中微微颤动。
但它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腐朽的甜腥气息和空间扭曲力场，依旧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加速着周围金属的锈蚀和仪表的失灵。它像一头暂时蛰伏、但随时可能爆发出更恐怖反击的洪荒巨兽。
“好了没有？！它……它好像又要动了！”抢险队员惊恐地看着那团明灭不定的白色虚影，声音带着哭腔。
“撑住！”徐振国低吼一声，手指狠狠戳下最后一个参数！瞬间，那布满裂纹的屏幕上，代表输出频率的数字艰难地稳定在了那个关键的数值上！
他猛地将功率旋钮拧到底！
“滋——嗡——！！！”
工业超声波发生器残破的机体发出一阵极其尖锐、极其高亢、如同亿万只金属蜜蜂同时振翅的恐怖嗡鸣！这声音的频率远超人类听觉上限，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穿透力！
一股肉眼可见的、剧烈扭曲空气的透明震荡波，如同无形的炮弹，从发生器残存的一个发射头中猛地轰出，狠狠射向泵房中央那团迟滞的白色虚影！
震荡波精准地命中了“夫诸”！
“唳——！！！”
一声无法用物理听觉捕捉、却首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狂怒的尖利嘶鸣，猛地炸开！
那团半透明的白色虚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瞬间剧烈地荡漾、扭曲、变形！它的轮廓疯狂地闪烁、拉伸、收缩！
西根巨大的冰角发出刺耳的、如同冰层断裂般的咔嚓声！构成它躯体的水流和蒸汽仿佛瞬间沸腾、蒸发！它那两团幽蓝的“眼睛”能量漩涡，光芒暴涨，充满了被蝼蚁冒犯的滔天暴怒！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冰冷腐朽力场，如同灭世的寒潮，伴随着那灵魂尖啸，猛地爆发开来！横扫整个泵房！
“噗！”徐振国首当其冲，感觉胸口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狠狠击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猛地喷了出来！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笼罩！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手中的超声波发生器瞬间爆出一团电火花，彻底报废！
旁边的抢险队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头蜷缩在地，七窍流血，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共振……失败了？不！是成功了！但激怒了一头根本无法抗衡的洪荒巨兽！徐振国意识模糊地想着，视野被黑暗和猩红占据，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
他看到那团彻底陷入狂暴的白色虚影，西根冰角如同死神的标枪般高高扬起，对准了他所在的方向！冰冷的死亡预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巨响，伴随着剧烈的、如同八级地震般的猛烈震动，毫无征兆地从泵房……
不！是从整个“深蓝之心”数据中心的地基深处传来！
泵房坚固的合金地板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瞬间扭曲、隆起、开裂！墙壁上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头顶的照明和应急灯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只有“夫诸”虚影那狂暴的白色光芒和西根冰角散发的幽蓝寒光，在剧烈的震动和崩塌的烟尘中，如同地狱的灯塔般明灭不定！
巨大的水流如同冲破堤坝的怒龙，从泵房下方破裂的地板裂缝中，裹挟着泥沙、碎石和断裂的电缆，狂暴地喷涌而出！冰冷的地下河水瞬间灌满了这个炼狱空间！
“深蓝之心”……塌了！
这座建立在被掏空的地基、透支的水脉之上的数据圣殿，在“夫诸”狂暴的反击和自身失衡的重压下，终于……崩溃了！
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瞬间淹没了徐振国的腰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呛了好几口腥臭浑浊的泥水。
黑暗中，只能听到巨石砸落水中的闷响、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哀鸣、以及抢险队员微弱的、被水流淹没的呼救声。
而就在这片末日崩塌的混乱中心，那团由水流和蒸汽构成的“夫诸”虚影，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地质巨变而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它那狂暴的白色光芒在喷涌的地下河水和崩塌的乱石冲击下，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摇曳！
徐振国在冰冷的洪水中挣扎着，抓住一根漂浮的粗大电缆，勉强稳住身体。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在黑暗中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借着“夫诸”虚影自身明灭的光芒，他看到了一幅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就在“夫诸”那半透明的、因狂暴和崩塌而剧烈波动的躯体内部，在那些如同冰川般流动的白色能量核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无数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光点？！
那些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又像深海的浮游生物，在“夫诸”庞大的能量场中沉浮、明灭。它们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带着生命本源气息的宁静波动。
这波动与“夫诸”散发出的冰冷、腐朽、狂暴的力场格格不入，仿佛是被强行囚禁在巨兽体内的……灵魂碎片？
是……水之精魄？是这座城市被强行扭曲、囚禁、用来驱动“深蓝”的自然水精灵？还是……被“夫诸”这异化的水之怒所吞噬、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城市水脉本身的记忆？
就在这时！
“轰隆——！！！”
又一声更加巨大、更加沉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恐怖巨响，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猛地从更深、更远的地底传来！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洪荒巨兽，被头顶蝼蚁的争斗和毁灭所惊醒，发出了一声……极度不悦的低吼！
整个崩塌的泵房空间，如同被投入飓风中的纸盒，疯狂地摇晃、扭曲！头顶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扭曲的钢筋如同暴雨般砸落！
脚下喷涌的地下河水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冰冷！
那团在洪水和崩塌中闪烁摇曳的“夫诸”虚影，如同受到了某种来自大地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第一次……显露出了……退缩和恐惧的姿态？！
它的白色光芒急剧闪烁，西根巨大的冰角不安地低垂、收拢，整个躯体向内蜷缩，似乎想要逃离这片即将彻底毁灭的空间！
徐振国死死抱住那根漂浮的电缆，在灭顶的冰冷洪水和崩塌的乱石中随波逐流。他最后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水流和坠落的死亡阴影，死死锁定在那团明灭不定、内部浮现着无数幽蓝光点、此刻却因大地深处的恐怖存在而显出恐惧退缩的“夫诸”虚影。
水脉的守护者？还是失衡的毁灭者？那些被囚禁的幽蓝光点……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