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观星台顶层,夜风凛冽,吹得檐角铜铃发出空寂悠远的轻鸣。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浩瀚,无数星子如同碎钻般铺陈,静谧而深邃。然而,在这片亘古不变的星空下,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却如同浓雾般弥漫。
萧景琰一身玄黑常服,负手立于白玉栏杆前,身姿挺拔如松,仰望星空的侧脸在清冷月辉下显得格外冷峻。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往日的睥睨,只有一片沉凝的忧色,仿佛倒映着星空中某种常人无法窥见的异动。无名指上,那枚与苏棠成对的、材质相同却更为古朴内敛的时空戒指,在星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此刻那光晕正以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轻轻震颤着,传递着只有他能感知的、来自遥远星海深处的共鸣与……警告。
“陛下,”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玄机子不知何时己悄然出现,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蕴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托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罗盘,非金非木,盘面并非寻常方位,而是镌刻着无数细密、不断流动变幻的星辰轨迹,中心悬浮着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指针,此刻那指针正以一种极其不规则的轨迹疯狂震颤!
“星轨紊乱,时空潮汐……己迫近临界。” 玄机子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块投入寂静的水潭,“那枚戒指……是锚点,亦是信标。异变之源……即将寻迹而至。苏小友……她身上的‘异常’,瞒不住了。”
萧景琰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死死盯住玄机子:“何为‘异常’?寻迹而至者……又是谁?玄机子前辈,朕需要真相!全部!” 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森寒。苏棠是他的一切,任何可能威胁到她安危的存在,都必将被他亲手碾碎!
玄机子迎着萧景琰锐利如刀的目光,苍老的脸上并无惧色,只有深深的叹息和洞悉世事的悲悯。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夜空中某个方位。那里,数颗本应遵循固定轨迹运行的星辰,此刻正诡异地扭曲、拉长,拖曳出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紫色的光尾,如同被无形之力撕裂的伤口!
“陛下请看,” 玄机子的声音仿佛来自悠远的时空,“星辰有轨,万物有序。然苏小友之魂……非此世之序。她携异世之息,破界而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时空的涟漪。那枚玉佩……”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萧景琰手上震颤的戒指,“乃是她跨越时空的‘舟楫’,亦是强行透支此世规则、维系她存在的‘外挂’。然‘外挂’终有代价,透支本源,便是反噬之源。”
他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疯狂震颤的罗盘,那幽蓝指针的震颤幅度陡然加剧:“至于寻迹而至者……老道称之为‘时空守望者’。他们游弋于时空罅隙,职责便是抹平因意外穿越造成的‘涟漪’,维护诸界平衡。苏小友的存在,于他们而言,便是必须修正的‘错误’……那枚戒指,是老道以天外陨铁与玉佩碎片融合所铸,本意是稳固她的灵魂,对抗反噬,却也在无意中……成了吸引‘守望者’目光最醒目的灯塔!”
“错误?修正?” 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与彻骨的寒意,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危险,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星台的温度骤降,连呼啸的夜风都仿佛被冻结!“朕不管什么守望者!什么诸界平衡!苏棠是朕的皇后,是这大梁的国母!谁敢动她分毫,朕便倾举国之力,踏破时空,诛其九族!”
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守护的决绝,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玄机子衣袍猎猎作响。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位为爱可倾覆天下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
“陛下息怒。老道与陛下……立场一致。告知陛下真相,非为危言耸听,而是……”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罗盘中心那根骤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几乎要挣脱盘面的指针,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惊悸,“……而是风暴己至!速回坤宁宫!苏小友……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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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暖阁。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一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苏棠正坐在矮榻边,耐心地给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奶香的一双儿女讲着睡前故事。安安精力旺盛,在柔软的绒毯上爬来爬去,试图去够母亲垂落的发梢。康康则依偎在母亲怀里,抱着她心爱的几何体玩偶,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母亲手中那本画着星空与飞船的“绘本”(苏棠凭记忆手绘),小嘴微张,听得入神。
“……于是,勇敢的小星星,乘着它闪亮的飞船,穿过了巨大的、旋转的星云……” 苏棠的声音温柔而富有感染力,指尖轻轻点着绘本上绚丽的星云图案。
突然!
毫无预兆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极致的剧痛猛地从她灵魂深处炸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和意识,要将她从这个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出去!她手中的绘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呃——!” 苏棠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猛地蜷缩起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如同金纸!额角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鬓发!那股熟悉的、源自玉佩透支的阴寒反噬之力,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爆发!比分娩之时更加凶猛、更加致命!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漠然、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锁定了她的灵魂,要将她拖拽向无尽的虚无!
“娘娘!” “母后!” 殿内瞬间大乱!翠儿和乳母失声惊呼!安安被母亲痛苦的样子吓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康康也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棠儿——!!!” 一声肝胆俱裂的咆哮伴随着凌厉的破风声几乎同时炸响!萧景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破殿门,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与焚天的怒火,瞬间扑到榻边!他一眼便看到苏棠那痛苦蜷缩、生机急速流逝的惨状,以及她指间那枚时空戒指正疯狂闪烁着不稳定的、濒临破碎般的银灰色光芒!
“琰……哥哥……” 苏棠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萧景琰那张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受到他紧紧抱住自己、如同要将她融入骨血的力道。那冰冷的、要将她拖走的意志愈发清晰,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意识都开始模糊。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萧景琰的手,指尖冰冷刺骨,断断续续地吐出破碎的字句:“……来……来了……抓我……回……去……”
“朕看谁敢——!!!” 萧景琰目眦欲裂,周身狂暴的内力如同失控的洪流轰然爆发!整个暖阁的烛火疯狂摇曳,桌椅杯盏嗡嗡震颤!他猛地抬头,血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瞪向虚空中某个无形的方向!那里,空间的波动如同水纹般剧烈扭曲,一股冰冷、漠然、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的恐怖威压,正缓缓凝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乾坤借法!镇魂——定魄——!”
一声苍老却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道喝响彻暖阁!玄机子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扭曲的空间节点前!他须发皆张,枯瘦的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手中那枚疯狂震颤的幽蓝罗盘被他高高举起,口中急速诵念着晦涩古老的真言!罗盘中心那根刺目的蓝光指针骤然脱离盘面,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幽蓝光束,狠狠刺入那片扭曲的空间!
“嗡——!”
无形的碰撞在灵魂层面炸响!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阻击激怒,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更加狂暴的力量汹涌而至!
玄机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旧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但他枯瘦的身躯却如同扎根大地的古松,纹丝不动!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之上,幽蓝光束瞬间暴涨,硬生生顶住了那股无形意志的冲击!
“苏小友!醒来!守住心神!回忆你的来处!你的本源——!” 玄机子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苏棠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炸响!
来处……本源……
苏棠在无边剧痛和灵魂撕裂的恐惧中,被这声断喝猛地惊醒!她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混乱的意识中,无数画面碎片疯狂闪现——不是丞相府庶女的凄苦,不是古代宫廷的倾轧,而是……那个灯火通明、充斥着键盘敲击声、咖啡香、显示器幽幽蓝光的……格子间!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写下的密密麻麻的代码!是那个最终让她“猝死”的、庞大而复杂的项目——【时空维度锚点稳定性测试(初代)】!
“啊——!!!” 苏棠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不是痛苦,而是巨大的、颠覆性的认知冲击带来的灵魂震颤!她一首以为自己是加班猝死的倒霉程序员,意外魂穿……可玄机子的话,那冰冷的“守望者”,还有此刻灵魂深处翻涌的、与代码共鸣的奇异感觉……难道……
她指间那枚濒临破碎的时空戒指,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深处那被唤醒的、属于“程序员”的本源力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银光!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而是带着一种洞悉规则、解析万物的锋锐与秩序!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她灵魂上的冰冷意志和狂暴反噬!
银光所及之处,空间扭曲被强行抚平!那股冰冷的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最终消散在虚无之中。
暖阁内,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平息。烛火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唯有玄机子手中的罗盘光芒黯淡,指针无力地垂落。他踉跄一步,脸色灰败,以手抚胸,剧烈地喘息着,显然消耗巨大。
苏棠如同虚脱般在萧景琰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但那致命的阴寒反噬和灵魂撕裂感己经消失,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指间那枚光华流转、仿佛蕴含了整个星海奥秘的时空戒指,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荒诞感。
萧景琰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不再冰冷,呼吸逐渐平稳,那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才稍稍落回原处。但他眼中的血丝未退,惊怒与后怕如同岩浆般翻涌。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气息不稳的玄机子身上,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玄机子!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棠儿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