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将王婆子奉为上宾,好言好语地哄着,心里却巴不得立刻从她嘴里掏出做豆腐的诀窍。
王婆子倒也不藏私,或许是真以为自己手艺盖世,又或许是被孙氏许诺的工钱迷了心窍,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顾家院子西边的那间杂物房,很快就被孙氏清理出来,临时搭了个简陋的灶台。
黄豆是孙氏一早托娘家兄弟从镇上买来的,泡了一夜,颗颗。
王婆子指挥着孙氏推磨,孙氏哪里干过这种粗活,推得歪歪扭扭,豆浆溅得到处都是。
“哎哟,侄媳妇,你这力气不成啊!”
王婆子叉着腰,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磨豆浆得匀,得细,这样出来的豆腐才嫩!”
孙氏憋着一口气,咬牙推着石磨,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
好不容易磨好了豆浆,过滤,煮沸。
王婆子眯着眼睛,神神叨叨地往锅里撒着石膏粉,嘴里还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豆腐快快凝成形!”
孙氏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却越发觉得这腐竹指日可待。
苏晚禾的医术确实高明,顾承煜这些日子在她的精心调理下,原本苍白如纸的面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咳嗽也少了许多,身子骨瞧着硬朗了不少。
这日,顾承煜用过早饭,竟主动对苏晚禾道:“今日天气不错,我想去府城走走,你若无事,可愿同往?”
苏晚禾闻言,眸光微亮。
她来到这个世界,活动范围多在苦竹村和县城,府城于她而言,还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听闻府城更为繁华,商铺林立,定有不少新奇事物。
“好啊!”苏晚禾爽快应下,“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府城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或许对我们的生意也有启发。”
顾承煜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马车很快备好,
苏晚禾与顾承煜并肩坐在车厢内,许是顾承煜身体好转的缘故,他今日话比往常多了一些,会主动问起苏晚禾试验田里作物的情况,或是腐竹作坊近来的销路。
苏晚禾一一作答,偶尔也会好奇地打量他。
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落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少了平日里的病弱感,更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雅致。
到了府城,果然比县城气派了不止一星半点。
街道宽阔,青石板路面平整洁净,两旁商铺鳞次栉比,酒楼茶肆、绸缎庄、银楼、书坊,各色招牌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说笑声、车马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
苏晚禾掀开车帘,看得目不暇接,眼中满是新奇与探究。
她留心观察着各家店铺的经营模式、商品种类,甚至还有行人的衣着打扮,试图从中捕捉府城的商业脉络和消费习惯。
路过 “文渊书坊” 时,苏晚禾被一本《齐民要术》残本吸引。顾承煜跟进来,翻到 “区田法” 一页:“这与你试验田的垄沟布局相似。” 她惊讶抬头:“你也懂农术?”
他避开目光,指腹轻叩书页:“久病时读过些杂书。你看这处,‘豆科与禾谷轮作’,与你说的‘根瘤固氮’异曲同工。”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苏晚禾忽然发现,他谈论农书时,苍白的脸上会泛起真切的光彩
苏晚禾隐约觉得顾承煜的身份不简单。
顾承煜见她兴致勃勃,便道:“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尽管说,我陪你。”
“我想西处看看,这里的铺子似乎比县城的大不少,卖的东西也更精致些。”苏晚禾笑道。
两人下了马车,顾承煜嘱咐车夫在附近茶楼等候。
府城的人流量远非县城可比,苏晚禾一边走一边看,不时被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吸引驻足。
顾承煜原本是随着她的步子,目光也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只是走到一处岔路口,苏晚禾被一家专门售卖各式香料的铺子吸引,转身便想进去看看,而顾承煜似乎被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引去了注意,微微凝神。
苏晚禾踏入香料铺的刹那,顾承煜的目光己锁定街角缩着脖子的灰衣男子。那人袖口绣着半朵褪色的墨莲 —— 正是他安插在府城三年的眼线 “墨三”。
他不动声色地拐进旁侧窄巷,墨三立刻垂首近身,声音压得极低:“主子,皇叔的暗卫昨日在城西码头现身,随行木箱刻着‘赵记粮行’的火漆印,里头物件沉得异常,像是…… 兵器。”
顾承煜指尖轻叩腰间玉佩,龙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查清楚运往何处。另外,‘黑风堂’动向,一并报来。”
“是!” 墨三递上一枚蜡丸,“这是新收的密报,城东布庄老板己被策反,可作日后联络点。”
顾承煜接过蜡丸纳入袖中,眸光扫过巷口熙攘的人流:“无事别再近身,以免暴露。”
墨三躬身退去,顾承煜转身欲寻苏晚禾,却发现香料铺前己空无一人。他眉头微蹙,正要抬步,忽闻前方巷子传来女子惊呼。
巷内,三个泼皮正撕扯着一名少女的绣帕。那少女身着月白色蹙金绣玉兰花襦裙,裙摆己被踩脏,乌黑发髻散落几缕青丝,衬得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惊惶。她生得一双水润杏眼,琼鼻樱唇,此刻咬着下唇的模样,恰似雨后海棠,我见犹怜。
“住手!” 顾承煜踏入院落,月白锦袍在风中微动,虽面色尚带病气,眸光却如寒星出鞘。
他往前一步,挡在了那女子身前,声音清冽:“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是活腻了?”
刀疤脸泼皮见他身形清瘦,狞笑道:“哪来的小白脸……” 话未说完,顾承煜己欺身近前,折扇 “啪” 地展开,扇骨精准点中他肘间麻筋。那泼皮惨叫一声,手臂瞬间酸软无力。
那人痛呼一声,手臂顿时酸麻无力。
另一人见状,更是凶狠地扑来。
顾承煜不慌不忙,脚下踩着奇异的步法,在那地痞的攻击间隙中穿梭,折扇时而格挡,时而轻点,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让对方无功而返,甚至吃些暗亏。
他虽未使出雷霆手段,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和精准无比的招式,己让那几个地痞暗暗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病弱公子,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清婉躲在他身后,嗅到他身上清冽的药香混着一丝龙涎香,见他出手间招招制敌却不伤性命,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比府城所有纨绔子弟都多出三分风骨。尤其是他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侧脸线条利落如刀刻,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待家丁赶来,顾承煜己收扇而立,袍角甚至未沾尘土。沈清婉望着他转身时玉带轻晃的弧度,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公子相救之恩,清婉没齿难忘。”
顾承煜淡淡颔首,目光己扫向巷口:“姑娘日后出行,需多带护卫。” 说罢,未等沈清婉追问姓名,便融入人流中,只留下一道清隽挺拔的背影,让她攥紧了手中残存的绣帕。
“公子……”沈清婉还想再说些什么,顾承煜却己转身,目光在巷口搜寻,似乎在找人。
沈府的家丁此时也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自家小姐。
沈清婉看着顾承煜略显疏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好奇与一丝莫名的情愫。
这位公子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那般风姿,绝非寻常人物。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清楚这位公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