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时,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裴瑾轩亲自为秦嘉禾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动作带着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却又比来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秦嘉禾低声道谢,坐了进去。
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清冽好闻的木质香气,但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此刻,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带着温度的纱幔笼罩着,让秦嘉禾有些不自在,手指下意识地又绞紧了裙角。
裴瑾轩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没有像来时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也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
裴瑾轩看着眼前的秦嘉禾问道“回哪?”
“陵园!”秦嘉禾说话间己经将头低低的埋藏在胸前,不敢抬头看裴瑾轩的反应。
裴瑾轩目光微顿,看着她在宽大座椅里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影,一个决定在他心中瞬间成型,并且说了出来:
“从今晚起,你就住在裴家。”
不是商量,不是建议,而是决定。
秦嘉禾的心猛地一沉!
裴家?
那个对她而言如同云端宫殿般遥不可及的地方?
住在哪里?
以什么身份?恩人?
被庇护的孤女?
还是……他裴瑾轩一时兴起想要豢养的金丝雀?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瞬间席卷了秦嘉禾!
自己刚刚才从秦家那个牢笼里挣脱出来,刚刚才与那个“家”的彻底决裂!
秦嘉禾渴望的是自由,是独立,是能靠自己的双脚站稳,而不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更高贵、更难以挣脱的牢笼!
寄人篱下的滋味,自己己经受够了!
不想再仰人鼻息,不想再背负着“恩情”的枷锁,在另一个陌生的豪门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不!”秦嘉禾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决。
秦嘉禾猛地抬起头,迎上裴瑾轩骤然变得深沉锐利的目光,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抗拒和坚持,“我不同意!”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裴瑾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没想到秦嘉禾会拒绝,而且是如此干脆、如此激烈地拒绝。
裴瑾轩审视着秦嘉禾,看着她苍白小脸上那份不容错辨的倔强和防备,那份急于划清界限的迫切,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试图将秦嘉禾纳入保护圈的心。
“为什么?”裴瑾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和探究。
裴瑾轩以为,他给予的是最好的庇护和安排。
裴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踏不进半步的地方。
秦嘉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尽管她的手指在身侧悄悄攥紧了裙角:
“裴先生,我很感激您和裴奶奶的厚爱。救命之恩是您奶奶和我之间的事情,我……我不能仗着这份恩情,就理所当然地住进裴家。”
秦嘉禾顿了顿,避开他那过于具有压迫感的目光,看向窗外飞逝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更显决绝:
“我……不想再寄人篱下了。”
“裴家很好,但那不是我的家。”
“我想……靠自己活下去。”
“靠自己?”裴瑾轩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有些玩味,眼神却更加深邃难测。
看着秦嘉禾单薄的侧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欣赏她这份骨气,有对她处境的担忧,更有一种……被推开的不爽。
车厢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一种无声的较量在两人之间展开。
裴瑾轩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裴瑾轩理解秦嘉禾的自尊和顾虑,也明白她对“家”的渴望。
但裴瑾轩更清楚,以秦嘉禾现在的处境,离开裴家的庇护,外面等着她的,绝不会是风平浪静。
强硬地带她回去?以他的权势,轻而易举。
但看着秦嘉禾眼中那份倔强的光芒,他忽然意识到,那样做,和秦年又有什么区别?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半晌,裴瑾轩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不再是命令式的,而是带上了一种谈判般的:
“秦嘉禾,我理解你的想法。”
“但你需要明白,你现在是裴家的恩人,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麻烦’。”
“让你住在裴家,并非禁锢,而是保障。保障你的安全,也保障你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去思考你真正想要的‘靠自己’是什么,以及如何去实现它。”
他看着秦嘉禾微微动容的侧脸,继续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当然,裴家不是慈善堂。你住下,也不是白住。”
“奶奶需要静养,但精神需要陪伴。她很喜欢你。”
“你住在裴家期间,首要任务是陪伴奶奶,让奶奶开心,安心养病。这,就是你的‘工作’,也是你偿还一部分‘恩情’的方式。”
“裴家会提供你所需的一切,包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个能让你真正‘靠自己’站起来的机会和平台。但前提是,你得先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身体养好,把状态调整好。”
他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气场再次笼罩过来,目光锐利如鹰隼:
“这是我的底线。”
“要么,接受这个安排,给奶奶一个陪伴,也给自己一个缓冲和成长的空间。”
“要么,”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我会派人24小时‘保护’你,确保你的绝对安全,首到我认为你可以‘靠自己’为止。但那种保护,恐怕不是你想要的自由。”
“……”
秦嘉禾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裴瑾轩的话,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裴瑾轩理解她的抗拒,却用“责任”、“麻烦”、“奶奶的需要”、“工作机会”以及“底线”和“另一种保护”的威胁,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裴瑾轩给了她一个看似有选择、实则唯一的选项——接受他的安排,以陪伴奶奶的名义住进裴家,接受裴家的庇护,同时换取一个未来可能独立的机会。
这比首接住在裴家当“座上宾”听起来更有尊严,也似乎……更符合秦嘉禾“不想白吃白住”的心理。
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自由吗?
看着裴瑾轩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秦嘉禾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此刻根本没有真正的选择权。
他的强势,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和对她处境的精准判断之上的。
秦嘉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良久,秦嘉禾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一丝不甘,轻轻地说:
“……我……陪裴奶奶。”
裴瑾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光芒,周身那迫人的气势也随之收敛了几分。
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很好。”
“那么,欢迎你暂时……成为裴家的一员。”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市的另一端,那里是象征着顶级权势与财富的裴家宅邸。
秦嘉禾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如同皇家园林般的景致,心中一片复杂。
她暂时有了栖身之所,却仿佛踏入了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牢笼。
身边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救赎她的神祇,还是将她拖入更深旋涡的……劫数?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