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蓟洲百年霜

第15章原料产地暗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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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蜜雪蓟洲百年霜
作者:
还乡河老呔儿
本章字数:
7292
更新时间:
2025-07-07

张全的失踪和那截出现在柴房门口的新鲜辽东松木片,如同两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顺祥昌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更在猜忌的毒雾中投下了浓重的血腥阴影。

胡顺祥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严令封锁后院,任何人不得靠近柴房和后门。他将那截致命的松木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时刻提醒着他处境的险恶。

“爹,这东西……不能留。”玉娘看着父亲手中那截松木片,声音带着急切和后怕,“万一被税吏或者齐家的人发现……”

胡顺祥目光阴沉,盯着那截木片,仿佛要透过它看到幕后黑手的狞笑。

“烧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狠厉。他走到尚未完全熄灭的灶膛前,将那截松木片狠狠扔了进去。

微弱的余烬舔舐着木片,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油脂气息的松烟味瞬间弥漫开来,又很快被作坊里残留的糖香掩盖。

看着那截木片化为灰烬,胡顺祥才觉得堵在胸口的石头稍稍松动了一丝。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张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门的脚印指向不明的危险,齐茂才那条毒蛇绝不会就此罢休。更重要的是,三日后的税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没了家底,没了张全这个还算得力的帮手,顺祥昌几乎陷入了绝境。

“玉娘,”胡顺祥转过身,疲惫的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凝重,“你带着老掌柜,去西山一趟。”

“西山?”玉娘一愣。西山在蓟州城西三十里外,以出产硬杂木柴闻名,但路途遥远,山路难行,尤其在这积雪未化的寒冬。

“对,西山。”胡顺祥走到角落里堆放原料的地方,指着一袋袋麦芽和芝麻,“铺子里剩下的麦芽和芝麻,最多还能支撑两天。税银……爹再想办法。但熬糖的柴火,不能断。”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枣木、梨木这些好柴,城里被几家大铺子把持着,价格飞涨,我们买不起,也买不到好货了。西山的硬杂木,虽然烟大些,火头燥些,但胜在便宜,耐烧。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西山深处,听说有老松林,虽然比不上辽东红松,但松油也足。我们偷偷砍些松枝回来,混着杂木烧,或许……或许能熬出点不一样的香气,压一压眼下的困局。”

胡顺祥的话,让玉娘心头猛地一震!爹这是……被逼得想铤而走险,尝试爷爷手札里提到的松烟了?虽然只是退而求其次的西山松枝,但这风险……万一被人发现,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岂不是坐实了偷用松柴的罪名?

“爹!太危险了!而且西山路远雪深……”玉娘担忧道。

“顾不得了!”胡顺祥打断女儿,眼神异常坚定,“铺子不能停,火不能熄,这是顺祥昌的根!没了这根,我们拿什么熬下去?拿什么去挣那要命的税银?玉娘,你心细,老掌柜熟悉山路。你们快去快回,记住,只砍枯枝,莫动活树,更不要声张。尤其是松枝,一定要藏好!”

看着父亲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玉娘知道再劝无用。她用力点点头:“爹,您放心!我和老掌柜一定把柴火带回来!”

她转身去准备干粮、绳索和柴刀,心中却沉甸甸的。这趟西山之行,吉凶难料。

与此同时,盛广号深宅大院的“松涛阁”内,气氛同样紧张压抑,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焦灼。

齐茂林脸色铁青,背着手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书案上,摊开着一封刚刚收到的、来自辽东的加急信件。

信纸被揉得皱巴巴,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却如同冰水浇头:“……辽东大雪封山,道路断绝。所购红松柴,困于抚顺驿,归期难料。抚顺守将索要通关银五百两,否则不予放行……”

“废物!一群废物!”齐茂林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狂怒和焦虑,“抚顺驿离蓟州不过五日路程,眼看就要到了,偏偏卡在这节骨眼上。五百两?这帮丘八,比矿税监还黑。”

贡品“雪里金”的熬制,己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库房里仅存的、品质稍逊的辽东红松柴,顶多还能支撑两天。一旦断供,火候、香气都将大打折扣,如何能保证贡品的完美?如何向知府和王阚交代?如何挽回“糖花宴”上丢失的颜面?

“大哥息怒!”齐茂才站在一旁,脸上同样带着焦虑,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当务之急,是尽快凑齐这五百两通关银,把松柴运回来。库房里……”

“库房里还有个屁!”齐茂林怒声打断,“为了堵知府和王阚的嘴,库房都快被搬空了。辽东抢购松柴耗费巨资,杜老头熬制贡糖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再加上各处打点……哪里还有五百两现银?”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感到如此束手无策。盛广号这艘看似庞大的巨舰,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五百两银子,卡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口。

齐茂才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大哥,现银……确实紧张。但……不是还有别的‘路子’吗?”

“什么路子?”齐茂林猛地转头。

“原料!”齐茂才的声音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咱们盛广号掌控着蓟州城近七成的芝麻、花生和上等麦芽糖饴的货源。那些依附我们的小作坊、小糖铺,平日里靠我们指缝里漏点原料过活。如今……正是他们‘报效’的时候了!”

齐茂林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提价?断供?”

“提价三成!现银结算!不交钱,一粒芝麻也别想拿走!”齐茂才脸上露出狠厉的笑容,“那些小门小户,手头能有多少现钱?逼急了,他们要么关门,要么就得把铺子、把祖传的方子抵给我们。这不比那五百两银子来得快?来得长远?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能趁机吞并那些碍眼的杂鱼,一箭双雕!”

齐茂林沉吟片刻,眼中凶光毕露。这招虽然狠毒,会得罪不少人,但在巨大的压力下,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只要能保住贡品,吞并几个小铺子又算得了什么?他猛地一挥手:“好!就这么办!茂才,你立刻去办,告诉那些管事,谁敢徇私,家法伺候!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给我盯紧了顺祥昌!胡顺祥那老狐狸,被逼到绝路,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在原料上打主意。一粒芝麻,一颗花生米,都别想流进他顺祥昌!”

“大哥放心!胡家……蹦跶不了几天了!”齐茂才狞笑一声,眼中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他躬身领命,快步离去。一场针对整个蓟州城中小糖铺、尤其是针对顺祥昌的原料绞杀战,在盛广号的号令下,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蓟州城西,通往西山的官道上,积雪皑皑,寒风刺骨。

一辆破旧的骡车在泥泞湿滑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胡玉娘裹着一件半旧的靛蓝棉斗篷,戴着厚厚的棉帽和围巾,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充满忧虑的眼睛。老掌柜蜷缩在车辕上,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疲惫的骡子,一张老脸冻得发紫,额角的伤疤在寒风中更显狰狞。

“玉娘……坐稳了……这路……不好走……”老掌柜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玉娘点点头,双手紧紧抓着车帮。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被积雪覆盖的荒野和稀疏的枯树林。西山路远,爹还在铺子里独自支撑,张全下落不明,市井流言恶毒,盛广号虎视眈眈……每一桩心事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就在骡车驶过一片稀疏的桦树林时,玉娘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路旁不远处的雪地里,似乎……有一小片颜色异常的地方?

“老掌柜!停一下!”玉娘急忙喊道。

骡车停下。玉娘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颜色异常的雪地走去。走近一看,她的心猛地一紧!

只见一小片积雪被踩踏得凌乱不堪,雪地上散落着几根被踩断的枯枝。而在积雪和枯枝之间,赫然有一小滩……暗红色的、己经冻成冰碴的污渍!像是……血迹?

更让玉娘头皮发麻的是,在血迹旁边的雪地上,半埋着一小块靛蓝色的、粗糙的棉布碎片。那颜色……那质地……像极了顺祥昌学徒伙计们穿的粗布短褂。

张全?!

玉娘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她蹲下身,颤抖着手捡起那块靛蓝色棉布碎片。冰冷的触感如同死亡的宣告。血迹……布片……这荒郊野外……张全他……难道真的遭遇了不测?

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抬头,望向血迹延伸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茂密、更加阴暗的松树林深处。风雪呜咽着穿过松林,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玉娘!怎么了?”老掌柜焦急地赶了过来,看到雪地上的血迹和玉娘手中的布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这是……”

“张全……是张全的……”玉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着松林深处,“他……他可能被抓到那边去了,或者……”

老掌柜看着那片黑黢黢、如同巨兽之口的松林,眼中充满了恐惧。他一把拉住玉娘:“玉娘!不能去!那林子邪性!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有歹人……”

“可是张全……”玉娘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布片,心如刀绞。那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顾不得了!”老掌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咱们自身难保,快走!去西山要紧!晚了,连咱们都得折在这里!”他不由分说,拉着玉娘就往回走。

玉娘被老掌柜强行拽回骡车旁,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片血迹和松林的方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张全……对不起……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骡车再次艰难地启动,朝着风雪弥漫的西山驶去。玉娘紧紧攥着那块靛蓝色布片,将它贴身藏好。

冰冷的布片贴在胸口,如同一个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警示。这原料产地之路,尚未抵达,便己染上了浓重的血色和刺骨的寒意。

而顺祥昌与盛广号之间,围绕着原料的生死暗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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