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蓟洲百年霜

第16章断柴风波困齐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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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蜜雪蓟洲百年霜
作者:
还乡河老呔儿
本章字数:
6972
更新时间:
2025-07-07

盛广号那场因五百两“通关银”而掀起的原料绞杀风暴,如同寒冬腊月里最刺骨的北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蓟州城糖业。

依附盛广号生存的芝麻、花生、上等麦芽糖饴的供货商们,在齐茂才的铁腕命令下,一夜之间将价格抬高三成,且只收现银,概不赊欠!

消息一出,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那些本就艰难维持的小糖铺、小作坊,瞬间被推到了破产的边缘。平日里靠盛广号指缝里漏出的原料过活,如今这指缝骤然收紧,勒住的便是他们的脖子。

愤怒、哀求、咒骂声在各大原料行门口此起彼伏。

有掌柜跪地磕头求宽限几日,有伙计红着眼睛质问凭什么,更有性子烈的当场砸了铺子,被盛广号豢养的打手拖死狗般扔到了街上。

一时间,蓟州城内中小糖铺哀鸿遍野,怨气冲天。

但盛广号庞大的阴影和齐茂才的狠辣手段,让这怨气只能化作绝望的呜咽。不少铺子无奈之下,只能关门歇业,或者咬牙变卖家当,去填盛广号这头贪婪巨兽的血盆大口。

齐茂才坐镇总号,看着流水般涌进来的现银和一张张被迫签下的铺面、方子抵押文书,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容。五百两?很快就能凑齐。

更重要的是,那些碍眼的杂鱼,正在被无情地碾碎、吞噬。盛广号对蓟州糖业的掌控,将更加牢不可破。

然而,这看似顺风顺水的掠夺,却掩盖不住盛广号核心深处那越来越响的丧钟——贡品“雪里金”的熬制,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断柴危机。

松涛阁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齐茂林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躯绷得笔首,如同一根即将崩断的弓弦。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着几张刚刚从辽东快马加鞭送来的信笺,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抚顺驿守将收银放行……然连日暴雪,山路冰封难行,车队日行不足二十里……归期……恐再延五日……”

“……库房所余‘甲字贰号’松柴,仅够……支撑两日之用……”

两日!归期延五日!

冰冷的数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齐茂林的心脏。他猛地转身,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一股狂暴的戾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废物!一群废物!拿了银子还磨洋工,都是死人吗?”他抓起信笺,狠狠撕得粉碎!

碎片如同雪片般飘落,映衬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贡品,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启程进京。

熬糖最关键的火候、香气,全系于那独一无二的辽东红松柴。一旦断供,用次等松柴甚至普通木柴替代,熬出的“雪里金”必然失色失香,如何能入得了宫闱?如何能对得起那打点出去的数千两雪花银?更如何能挽回“糖花宴”上丢失的颜面,堵住王阚那条阉狗贪婪的嘴?

“大哥!”齐茂才匆匆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现银凑得差不多了,那些小铺子……”

“凑个屁!”齐茂林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咆哮起来,唾沫星子喷了齐茂才一脸,“松柴!松柴运不回来?库里的柴顶多再撑两天,两天之后,拿什么熬贡糖?拿你齐茂才的骨头去烧吗?”

齐茂才被吼得一愣,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随即也涌上了焦虑:“大哥,那……那怎么办?要不……先用库房里那些‘丙字’号的杂木松柴顶一顶?虽然烟味差点……”

“放屁!”齐茂林厉声打断,“‘丙字’号的松柴,木质疏松,油脂不足,烟味浑浊带焦糊气!用它熬‘雪里金’?熬出来的就是垃圾!连给顺祥昌提鞋都不配!”

他提到顺祥昌,眼中更是迸射出怨毒的光芒。胡顺祥父女在“糖花宴”上的风光,如同尖刺,时刻扎着他的神经。绝不能让顺祥昌看笑话,绝不能让贡品出任何差池。

“那……那……”齐茂才也慌了神,额头冒出冷汗。

“立刻!把库房里所有‘丙字’号松柴,还有那些品相稍好的果木柴,都给我挑出来!”齐茂林咬着牙,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孤注一掷的光芒,“让杜老头想办法!混合着用,调整火候,调整松烟熏制的时间。必须……必须在断柴之前,给我熬出能看得过去的‘雪里金’,熬不出来,让他提头来见!”

这是饮鸩止渴!是拿盛广号的金字招牌和贡品资格豪赌!

但齐茂林别无选择,他只能将所有的压力,转嫁到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匠人身上。

盛广号后院,贡品作坊。

这里的气氛比松涛阁更加压抑。巨大的熬糖铜釜下,炉火熊熊,但燃烧的己不再是纯粹的、品相上乘的辽东红松。混杂着“丙字”号次等松柴和梨木、枣木的柴火在炉膛里噼啪作响,散发出的烟气明显更加浑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糊味。

杜师傅站在锅边,那张总是带着倨傲神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紧抿着嘴唇,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色泽略显暗淡的银白色糖浆。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铜勺搅动得异常缓慢、沉重,仿佛每一次搅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空气中弥漫的松香气,不再纯粹凛冽,而是夹杂着一丝杂木的烟火气和次等松柴特有的、微弱的酸涩感。

杜师傅的鼻子微微翕动,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毒针,狠狠刺在他的心上。他熬了一辈子“雪里金”,对每一种原料、每一缕香气都熟悉到骨子里。这种混杂的气息,是对他毕生追求的亵渎。

“杜师傅……东家说……火候再猛一点……”旁边一个管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声音带着惶恐。

杜师傅没有回答,只是搅动糖浆的手腕微微加重了力道。炉火被他拨得更旺,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铜釜底部。混杂的烟气更加浓郁地升腾起来,试图强行催发出那霸道的松香。

然而,事与愿违。

随着火候的加大,那丝焦糊味愈发明显,糖浆翻滚的气泡也变得更大、更急促,色泽开始向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转变。

杜师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将铜勺一收,低吼道:“停火!快停火!”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那锅银白色的糖浆边缘,己经泛起了一圈极其细微的、令人心碎的焦褐色!

“完了……”杜师傅看着那圈焦褐色,如同看着自己毕生心血的墓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他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充满了绝望。混合柴火,强行催火……这根本就是在毁糖,毁掉盛广号最后的希望!

齐茂才不知何时出现在作坊门口,看着锅里那圈刺眼的焦褐色,看着杜师傅失魂落魄的样子,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他大步走进来,一把推开挡路的管事,凑近铜釜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空气中那浑浊带焦的气味,三角眼里瞬间燃起暴怒的火焰。

“老东西!你是存心要毁我盛广号的根基吗?”齐茂才指着杜师傅的鼻子,厉声咆哮,“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来人!把这老废物给我拖出去!重责二十杖!让他长长记性!”

几个如狼似虎的打手立刻冲了上来,架起面色死灰、一言不发的杜师傅就往外拖。

老匠人没有挣扎,只是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作坊里那口巨大的铜釜,望着那混杂的柴火,仿佛灵魂己经随着那失败的糖浆一同死去。

贡品作坊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齐茂才愤怒的喘息。断柴的风波,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开始在盛广号这艘看似坚固的巨舰龙骨上蔓延。而齐茂林孤注一掷的豪赌,尚未开始,似乎就己注定了败局。

盛广号祠堂那冰冷黑暗的角落。

齐恕蜷缩在供奉牌位的长案下,借着案帷的遮挡,如同一个幽灵。祠堂厚重的门栓被他用那晚捡回的半截松木棍和破布巧妙地虚掩固定着,留出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让他能窥探外面的动静。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曾经充满书卷气和忧郁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和冰冷的锐利。祠堂的冤屈和那晚靛蓝坊后巷的惊魂,如同淬火的冷水,将他骨子里的怯懦彻底洗去,只留下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他手中紧紧攥着几片《本草拾遗》的残页,还有一小块……在库房失窃现场偷偷捡到的、未被发现的、带着独特油脂光泽的松木片。

这块松木片,和他书房里出现的那块一模一样,也与靛蓝坊后墙根下捡到的碎屑特征吻合。

他一遍遍着松木片,回想着那晚靛蓝坊屋顶一闪而过的诡异黑影,回想着张全失踪的脚印和血迹,回想着顺祥昌被栽赃的松木片……

一个大胆而清晰的脉络在他脑中逐渐成型:库房失窃——松木碎屑出现在书房,警告或栽赃——松柴被转移藏匿在靛蓝坊——利用张全或他人向顺祥昌栽赃——张全可能被灭口……

靛蓝坊的周寡妇她绝对是关键!

但盛广号内部……谁是内应?谁能如此熟悉库房内部结构,避开看守,精准盗取贡品松柴?还能将松木碎屑放入守卫森严的书房?

齐恕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黑暗中扫视着祠堂外寂静的回廊。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潜入库房或者杜师傅住处,寻找更多线索的机会。他要知道,那本被翻动的旧账本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杜师傅……他今日的失败和受罚,是否也与此有关?

断柴的风波困住了齐家庄园,也困住了齐恕。但困兽犹斗!在这冰冷的祠堂囚笼里,一颗为了真相和复仇而燃烧的心,正悄然积蓄着冲破一切的力量。

盛广号内部的裂痕,正成为他撕开真相的唯一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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