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的余温顺着靴底漫上来,混着地脉灵息的暖意,倒让李明羽紧绷的筋骨松快了几分。他与红拂女踏着残光往地宫深处走,衣摆扫过玉砖时,带起的气流竟卷起些金色尘埃——那是血祭阵瓦解后,秦俑残魂重归地脉的灵骸,落在地上便化作细碎的光粒,顺着砖缝渗入地底,像是在向大地叩谢。
“这皇陵倒像位醒着打盹的老者。”红拂女屈指弹了弹石壁,指尖的凤血纹亮起淡红微光,那些从缝隙中钻出的地脉灵丝立刻温顺下来,在她脚边绕成个小小的灵环,“你看这些灵丝,竟在主动修补方才打斗的裂痕。”
李明羽按着胸口的传国玉玺,玉身传来的刺痛时轻时重。方才强行催动“民心所向”,虽逼退了欧阳少恭,却让玉玺本就存在的裂纹又深了半分,此刻贴着皮肉,竟能感觉到玉里流转的人皇气运正丝丝缕缕往外渗,落在衣襟上,凝成一朵朵转瞬即逝的金梅。“徐福说玉玺是地脉与民心的契,如今它伤了,怕是九州气运都得跟着颤一颤。”他望着前方幽深的甬道,那里的黑暗中隐约有微光闪烁,“得找处灵气足的地方,先稳住它的伤势。”
两人循着徐福帛书中标注的“灵枢秘道”前行,不多时便撞见一扇青铜巨门。门高逾三丈,九条盘龙浮雕以金丝嵌鳞,龙首皆朝中央的太极纹,龙须上还挂着未散的灵气,触之冰凉。红拂女的剑锋刚靠近龙睛,那盘龙的眼珠突然转动半分,竟从瞳孔里射出两道细光,在地面投出“山河”二字——正是开启机关的暗号。
“这始皇陵的机关,倒比传闻中多了几分灵性。”红拂女剑柄轻点龙睛,巨门“轧轧”转动时,门轴处竟渗出莹白的地脉灵脂,将锈迹涤荡得干干净净。门后涌出的气息裹着陈年的松香与墨味,竟让李明羽想起古籍中记载的“秦代秘藏”——据说始皇帝入葬时,曾将天下奇珍与百家典籍尽藏于此。
墓室比想象中更阔朗,西壁的山河社稷图是用朱砂混着地脉灵髓绘制的,此刻正随着地脉搏动微微发亮。图中山川河流的纹路里,隐约有细小的光点流动,细看竟能辨出是九州各处的城池轮廓,连边陲小镇的炊烟都以灵丝勾勒得栩栩如生。而墓室中央的玄晶棺椁,通体剔透如冰,棺中身影虽模糊,却能看见那袭黑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皆是人皇威仪的象征,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地脉灵气护佑的缘故。
“这棺椁竟以昆仑玄晶打造。”红拂女走到棺边,剑锋轻触棺壁,玄晶立刻泛起涟漪,映出她鬓边沾着的草屑,“传闻此晶能镇魂魄、守灵脉,寻常魔气靠近三尺便会消融,难怪少恭不敢在此处动手。”
李明羽的目光落在棺旁的玉案上。那玉案是整块暖玉雕琢的,案面沁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地脉灵息凝结的露水。案中央的青玉盒雕着九龙绕珠纹,盒盖缝隙中透出的香气清冽温润,竟让他怀中的玉玺轻轻震颤起来——那香气里裹着极淡的龙威,却无半分凶戾,反倒像春日融雪般柔和。
“是活的龙涎香。”红拂女掀开盒盖的刹那,一团银白雾气“呼”地涌出来,在空中化作条寸许长的小龙,龙鳞上沾着些星子似的光点,绕着两人飞了三圈,才恋恋不舍地落回盒中,“传闻此物是昆仑应龙吐息所凝,需埋在地脉灵眼处万年,方能养出这般灵智。”
李明羽指尖刚触到龙涎香,玉玺突然从怀中跃出,悬在青玉盒上方。玉身的裂纹处透出金芒,竟主动吸扯起那银白雾气。小龙似是察觉到什么,亲昵地蹭了蹭玉玺,化作一缕流光顺着裂纹钻了进去——刹那间,金芒暴涨,那些原本狰狞的裂痕竟如被春水浸泡的冻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连带着玉身上“受命于天”西字都亮得灼眼。
“原来它早等着这味药引。”红拂女眼中闪过讶异,她分明看见,玉玺内部隐约浮出无数百姓的虚影,正伸手接住那缕龙涎香灵气,像是在合力修补玉身的伤口。
就在此时,虚空中泛起淡金涟漪,徐福的英灵竟再度凝聚。他玄袍上的褶皱里还沾着些地脉尘埃,手中竹简却比先前亮了许多,显然是借了龙枢光核的灵气才得以暂留。“这龙涎香只是药引,要补全玉玺,还差两味关键之物。”他抬手将竹简抛给李明羽,简上浮现出三枚古篆,旁侧还刻着细密的注解,“第一味龙涎香己得,第二味需昆仑琼浆,第三味……”
竹简上第三处竟是空白,只画着个模糊的太极图。李明羽指尖抚过空白处,突然感到眉心的龙枢纹一阵发烫,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有时是昆仑绝顶的万年冰泉,泉眼处盘着只背生双翼的玄龟;有时是东海深处的珊瑚丛,丛中浮着颗跳动的赤珠;还有时是西域大漠的月牙泉,泉底沉着面能照见人心的古镜。
“第三味药引,需你自己去寻。”徐福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玉玺本是人皇气运所化,修补它的,终究得是你心中的‘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明羽掌心未愈的伤口,那里还沾着玉玺的裂痕渗出的金血,“昆仑琼浆藏于万仞冰崖,有上古冰神守着,寻常人靠近百丈便会被冻成冰雕。但你身负人皇气运,又有龙枢纹指引,或许能得冰神一见。”
红拂女忽然想起什么,剑锋指向棺椁后的石壁:“徐福先生可知,那壁上的铭文为何会发光?”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玄晶棺后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秦篆正泛着微光,那些文字排列得极有规律,竟与地脉灵线的走向隐隐相合。徐福走近细看,指尖抚过“昆仑”二字时,铭文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幅立体的九州山河图——图中昆仑山脉处,一道莹白灵线如巨龙般腾空而起,与玉台的龙枢光核遥相呼应,线上还标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沿途的关隘与灵脉节点。
“这是始皇命方士绘制的‘地脉龙图’。”徐福眼中闪过惊叹,“传闻能凭此图引九州灵脉之力,却没想到竟刻在了此处。看来始皇帝虽求长生,却也知守护地脉的重要性。”
李明羽忽然握紧玉玺,掌心的血珠再次滴落在玉身之上。这一次,血珠竟融入玉中,激发出更盛的金芒。他清晰地感觉到,玉玺与昆仑方向的地脉灵线建立了某种联系,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正牵引着他往那个方向去。
“该走了。”他将竹简收入怀中,转身时瞥见石壁铭文的最后一句——“人皇之道,始于护民,终于问天”,金芒恰好落在“护民”二字上,竟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徐福的英灵己开始变得透明,竹简上的文字正一点点渗入李明羽的眉心,化作道淡金印记。“记住,修补玉玺不是目的,守住地脉才是根本。”他最后望了眼玄晶棺中的身影,仿佛在向这位千古一帝告别,“欧阳少恭的残魂遁入地脉阴河,百年内虽不敢再犯,却也在暗中污染灵线,你们此行昆仑,不仅要取琼浆,更要沿途净化被魔气侵蚀的地脉节点。”
话音未落,英灵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地脉灵丝之中。那些灵丝像是得了指令,突然腾空而起,在两人面前织成道光桥,通往甬道深处——那里本该是死路,此刻却被灵丝硬生生开出条通路,路尽头隐约可见熹微的天光。
红拂女最后看了眼玄晶棺,忽然发现棺中身影的手指似乎动了动,指尖处竟飘出缕极淡的黑气,刚触到棺壁的玄晶,便“滋啦”一声化作白烟。“看来始皇帝的残魂,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她收回目光,剑鞘轻撞了撞李明羽的胳膊,“走吧,外面的百姓还等着我们呢。”
两人踏上光桥,灵丝在身后缓缓收束,重新织回石壁的裂痕里。甬道尽头的天光越来越亮,混着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避难坞的炊烟味,是护民军操练的汗味,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顺着地脉传到了这千年地宫深处。
李明羽握紧怀中的传国玉玺,玉身的刺痛己淡了许多,却多了种沉甸甸的暖意。他知道,修补玉玺的路还很长,昆仑的冰崖、未知的药引、潜藏的魔气,都在前方等着。但此刻听着远方传来的人间声息,他忽然觉得,这路走得踏实。
毕竟人皇之道,从来都不是孤身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