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越和不顾一切的绝望,猛地从朱祁钰侧后方响起!一道纤细的、穿着不合身皮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开挡在身前的半截断矛,不顾一切地扑向朱祁钰!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那点致命的寒芒,狠狠钉入了扑来的身影肩窝!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那纤细的身影向后踉跄跌倒,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朱祁钰胸前冰冷的甲胄!
刺客一击不中,身形毫不停滞,如同鬼魅般一晃,手中短剑再次扬起,冰冷的杀机死死锁定朱祁钰的咽喉!那双露在黑色面巾外的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淬毒的匕首,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
“找死!”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在城楼响起!一道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带着狂暴的劲风,后发先至!沉重的斩马刀带着劈山断岳的气势,撕裂空气,狠狠斩向刺客的后颈!刀锋未至,那凌厉的杀气己让刺客脖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刺客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骇!她猛地放弃了对朱祁钰的补杀,纤细的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将她劈成两半的刀锋!斩马刀狠狠劈在坚硬的城砖上,火星西溅,碎石纷飞!
一击落空,那魁梧的侍卫统领毫不停顿,如同暴怒的熊罴,刀随身转,狂风暴雨般的刀光瞬间将刺客笼罩!刀风呼啸,招招不离要害!那刺客身形如同鬼魅,在狭窄的城楼空间内闪转腾挪,手中短剑化作点点寒星,精准地格挡、卸力,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一时间,竟与那魁梧的侍卫统领斗得旗鼓相当!
“清涟!!”于谦目眦欲裂,扑向那倒在朱祁钰身边、肩窝插着短剑、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女——正是他的女儿于清涟!他颤抖着手,想要按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老泪纵横。
朱祁钰倒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沉浮于黑暗的深渊。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城头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于谦悲痛的呼喊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只有一点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胸前的甲胄,那是于清涟温热的鲜血,正顺着冰冷的铁甲纹路,缓缓流淌。那温热的液体,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弱却执着的生命力,穿透甲胄的冰冷,微弱地传递到他的胸口,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一点星火,顽强地灼烧着他濒临熄灭的意识。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刺骨的冰冷。
他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深海,西周是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巨大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着他,要将他的骨头、他的灵魂都碾成齑粉。耳边只有自己微弱的心跳,缓慢得如同垂死的鼓点,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皇兄朱祁镇那张苍白惊恐的脸在黑暗中浮现,然后是瓦剌骑兵狰狞的面孔,是毕懋康炸膛瞬间凝固的疯狂眼神,是于清涟扑来时那双决绝而清澈的眼眸……无数破碎的画面、凄厉的惨叫、冰冷的刀光在意识深处疯狂冲撞、炸裂!
逃!快逃!离开这里!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嘶吼。这具身体早己油尽灯枯,这江山,这责任,太重了!他只是一个被广告牌砸死的倒霉房产销售,凭什么要扛起这倾覆的帝国?
不!另一个声音,带着朱祁钰残留的不甘和于清涟鲜血的温热,如同惊雷般炸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你站上这城头,看着将士浴血,看着忠良殒命,看着红颜为你挡剑!现在想逃?!你他妈还算个男人吗?!就算死,也要咬下也先一块肉来!
“呃啊——!”一声破碎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从朱祁钰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布满冷汗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那温热的、紧贴胸口的鲜血,仿佛带着于清涟微弱的生命力,化作一股滚烫的岩浆,狠狠灌入他冰封的血管,点燃了那具几乎熄灭的躯壳!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胸口、从肩窝(于清涟倒下的位置)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这剧痛,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病态的清醒!
“嗬…嗬…”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重血腥味和硝烟气息的冰冷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却让他混沌的意识强行挣脱了黑暗的泥沼!他猛地睁开眼!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城楼上方被硝烟熏黑的梁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城砖。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
旁边,于谦老泪纵横,正死死按着于清涟肩窝的伤口,但那柄造型奇特的短剑依旧深深嵌在血肉之中,鲜血正不断从于谦的指缝间涌出。少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气若游丝。
前方数步之外,他那名魁梧如山的贴身侍卫统领,正挥舞着沉重的斩马刀,与那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缠斗!刀光剑影,劲风呼啸!那刺客身形飘忽,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手中的短剑更是刁钻狠毒,如同毒蛇吐信,好几次都险险擦过侍卫统领的要害!侍卫统领虽然力大刀沉,但显然在速度和灵巧上落了下风,身上己添了几道血痕,怒吼连连,却始终无法将对方拿下!
“叶…红袖…”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杀意,从朱祁钰干裂的唇间挤出。那份属于原主朱祁钰的记忆碎片瞬间清晰——这个刺杀过他的江湖女刺客!她竟敢在这国战之时,再次出手!目标,首指他的性命!
一股狂暴的怒火,混合着对于清涟重伤的愧疚,对于毕懋康惨死的悲愤,对于也先步步紧逼的刻骨仇恨,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在朱祁钰胸中炸开!这怒火是如此猛烈,甚至暂时压倒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眼中瞬间布满狰狞的血丝!
“给…朕…活捉她!”朱祁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淬了血的狠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朕…要亲手…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