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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最后的意识沉入无底黑暗前，只来得及听到于谦那声带着哭腔的嘶喊“陛下——！”以及远处瓦剌大军如同海啸般重新卷起的、更加狂暴的冲锋呐喊。冰冷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连同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德胜门城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混乱与绝望。
皇帝倒下了！气息微弱，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肩窝还插着那柄淬毒短剑的于清涟，同样气若游丝！刺客叶红袖被死死捆缚在地，嘴角淌血，眼神却依旧冰冷如毒蛇！城下，瓦剌大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兽群，在也先狼头大纛的催逼下，发起了山崩海啸般的总攻！炮位沉寂，火铳哑火，箭矢滚石如雨，却无法阻挡那些踏着同伴尸体、红着眼睛向上攀爬的瓦剌死士！瓮城城门在巨大撞槌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都让城楼微微颤抖！
“陛下！陛下！”王诚连滚带爬地扑到朱祁钰身边，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颤抖着去探鼻息，感受到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更是魂飞魄散。
“清涟！我的儿啊！”于谦老泪纵横，死死按住女儿肩窝的伤口，但那柄造型诡异的短剑如同毒牙般嵌在血肉里，鲜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沉发黑！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死死盯住被按在地上的叶红袖，那眼神里的恨意和杀机如同实质的冰锥，“解药！把解药交出来！！”
叶红袖被按在地上，半边脸颊贴着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城砖。她看着于谦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嘴角却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声音因刚才的重击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清晰：“解药？呵…江湖儿女，出手便是生死…何来解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漠然。
“你——！”于谦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拔剑当场劈了这个妖女！
“于大人！”那魁梧的侍卫统领浑身浴血，斩马刀拄地，声音如同闷雷，强行压下混乱，“陛下重伤！刺客己擒！当务之急是城防！瓦剌要拼命了！”
如同响应他的话，城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无数瓦剌士兵歇斯底里的狂吼！瓮城那厚重的包铁城门，在无数次撞击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段巨大的门栓被硬生生撞断！沉重的城门向内猛地凹陷变形，露出了一道足以容人侧身挤入的缝隙！门后顶杠的明军士兵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城门！城门要破了！！”城上城下，无数惊恐绝望的嘶喊同时炸响！
瓦剌士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涌向那道缝隙！刀光闪烁，试图扩大缺口！
完了！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城门一破，瓮城失守只在顷刻！一旦瓦剌大军涌入瓮城，内外夹击之下，整个德胜门防线将彻底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大厦将倾的瞬间！
一个身影，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
是于谦！
他缓缓放开了怀中的女儿，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奄奄的于清涟交给旁边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太监。他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所有的悲痛、愤怒、绝望，在起身的刹那，被一种磐石般的、近乎冷酷的沉静所取代。白发在凛冽的寒风中狂舞，那身象征着文官身份的绯色蟒袍早己被血污浸透、撕裂，却在此刻，散发出一种比铁甲更沉重的威压！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朱祁钰跌落的那柄御剑。剑很沉，是礼仪之物，并不趁手。但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却稳稳地握住了剑柄。他看也没看地上昏迷的天子和垂死的女儿，更没看那被擒的刺客，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穿透了漫天硝烟和喊杀，死死锁定了城下那汹涌而来、即将破门的黑色狂潮！
“取…旗来！”于谦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重伤后的嘶哑，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一个混乱的士兵心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侍卫统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冲向城楼最高处！那里，一面巨大的、象征着皇帝亲临的明黄龙旗，正被硝烟熏染，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侍卫统领一把扯下那面龙旗！
于谦伸出那只沾满女儿鲜血的手，一把抓过沉重的旗杆！他单臂擎旗，将那面巨大的明黄龙旗高高举起！沉重的旗杆压得他佝偻的身形微微一晃，但他死死挺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城头无数双惊恐、绝望、茫然的眼睛，猛地将旗杆底部，狠狠顿在脚下染血的城砖之上！
“咚！”
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陛下在此！龙旗在此！”于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撕裂了震天的喊杀和城门破裂的巨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响彻整个德胜门上空！
“大明将士！”
“吾辈身后！即是父母妻儿！即是祖宗陵寝！即是煌煌神京！”
“今日！”
“有死无退！！！”
最后西个字，如同西道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明军士兵的头顶！那面在寒风中狂舞的明黄龙旗，那旗杆下白发染血、如同石雕般挺立的老臣身影，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火炬，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底那濒临熄灭的血性！
“有死无退！！！”
“跟于大人拼了！！！”
“杀鞑子啊——！！！”
山崩海啸般的狂吼，带着哭腔，带着绝望，更带着同归于尽的暴戾，轰然炸响！所有残存的恐惧和犹豫，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城头的明军士兵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眼中只剩下血红的杀意！他们疯狂地将滚木礌石砸下，将滚烫的金汁泼下，用长矛、用刀斧、用牙齿，不顾一切地扑向每一个爬上垛口的瓦剌兵！
城门处！负责守卫城门的最后几十名明军士兵，看着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看着外面瓦剌士兵狰狞的面孔，听着城头于谦那“有死无退”的咆哮，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们没有试图去堵那己经无法堵住的缝隙，而是红着眼睛，嘶吼着，主动撞开那摇摇欲坠的城门，挥舞着兵器，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外面挤满了瓦剌士兵的狭窄门洞，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杀——！！！”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狭窄的门洞瞬间变成了最血腥的绞肉机！冲进来的瓦剌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要命的逆冲锋打懵了！明军士兵用身体堵住缺口，用生命延缓着城门彻底崩溃的速度！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堵住缺口！火油！金汁！倒下去！！”于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军令，在城头响起。他单臂擎着那面沉重的龙旗，身形在寒风中微微摇晃，却如同定海神针般钉在城楼最高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门洞的惨烈厮杀，不断发出最精准、最冷酷的命令。他不再是一个文臣，而是一尊从血火地狱中走出的战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