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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身体一晃，剧烈的咳嗽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暗红的淤血猛地喷在冰冷的城砖上，在灰白的石面上洇开刺目的猩红。
“陛下！”于谦和侍卫们骇然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朱祁钰却猛地抬手阻止了他们。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瓦剌的前锋轻骑，己在号角声中开始加速！如同一股股黑色的箭矢，脱离了大部队，带着试探和凶残的狞笑，向着德胜门瓮城前方的开阔地带猛扑而来！马蹄翻飞，卷起漫天黄尘！
“准备！”于谦沉稳如铁的声音立刻响起，压下了城头的喧嚣，“弓弩手！仰角！预备——！”
“等等！”朱祁钰喘息着，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他猛地指向瓮城侧前方一处看似平坦、实则布满了昨夜紧急挖掘的陷马坑和绊索的区域，“放近！放他们进那片洼地！神机营！”他的目光猛地扫向瓮城拐角处，几十名手持新式燧发短铳、身着特制半身棉甲的士兵，“听朕号令！目标，冲在最前面那个穿银甲的！给朕…集火！”
于谦眼中精光爆射，瞬间明白了朱祁钰的意图——诱敌深入，利用新式火器的突然性和密集火力，斩杀敌酋，震慑敌胆！他毫不犹豫，立刻更改命令：“传令！弓弩手暂缓！神机营！目标！敌酋！预备！”
城下的瓦剌轻骑越来越近！为首一员悍将，身披银光闪闪的锁子甲，头戴插着雕翎的尖顶铁盔，手中挥舞着一柄沉重的弯刀，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脸上带着草原勇士特有的骄狂和嗜血。他显然将城头短暂的沉默当成了怯懦，狞笑着催动战马，首扑瓮城！他身后的数百精骑怪叫着，如同嗜血的狼群，紧紧跟随，马蹄踏起的烟尘几乎遮蔽了视线！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神机营！瞄准！”于谦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
神机营的士兵们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的银甲敌将，手指搭在冰冷的燧石扳机上，微微颤抖。
一百五十步！己经能看清对方头盔下那张带着刀疤、狞笑着的脸！
“放——！！！”
朱祁钰嘶哑的咆哮，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砰！砰！砰！砰！砰——！！！”
几十支新式燧发短铳几乎在同一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火绳燃烧的烟雾弥漫，只有几十道刺目的橘红色火舌从粗短的铳口猛烈喷吐而出！密集的铅弹如同死亡的蜂群，撕裂冰冷的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瞬间覆盖了那银甲敌将及其身周数丈范围！
太快了！太密集了！
那银甲敌将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整个人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胯下神骏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前蹄猛地扬起，随即重重栽倒！银甲敌将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凌空飞起，他胸腹间那精美的银甲瞬间被撕裂、变形，炸开数个碗口大的恐怖血洞！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甲片碎片，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身体在空中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狠狠砸落在地，溅起一片混合着尘土和血肉的泥泞！
他身后几名冲得最前的亲兵，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连人带马被打得血肉横飞，惨叫着滚倒在地！
“嘶——！”
城下瓦剌后续的轻骑如同被瞬间勒住了缰绳！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前方瞬间变间地狱的景象！看着他们勇猛无敌的先锋大将和他最精锐的亲兵，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秸般瞬间倒下！那密集、暴烈、毫无征兆的恐怖铳声，那瞬间制造的血肉磨坊，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对明军火器迟缓、孱弱的固有印象！一种源自未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每一个瓦剌骑兵的心脏！
城头上，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杀——！！！”
“神机营威武！！！”
“陛下万岁！！！”
明军的士气，在这一刻，被那几十声惊雷般的铳响和敌酋瞬间毙命的景象，彻底点燃！烧成了燎原的烈火！
朱祁钰扶着冰冷的垛口，看着城下瓦剌骑兵短暂的混乱和惊惶，看着那具躺在血泊中的银甲尸体，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冰冷的火焰。
这只是开始。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短暂的混乱，投向瓦剌大军深处那面最高大的、绣着狰狞狼头的白色大纛。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那面大纛之下，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城下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如同滚烫的岩浆，狠狠灼烧着瓦剌前锋的混乱与惊惶。那银甲悍将和他亲兵血肉模糊的残骸，在德胜门前那片被刻意留出的洼地里，无声地诉说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后续的轻骑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勒马不前，惊疑的目光在城头那喷吐过死亡烈焰的垛口与己方中军高大的狼头大纛之间仓惶游移。
“呜——呜——呜——”
低沉苍凉的号角声陡然变得急促而狂暴，如同受伤巨兽的咆哮，猛地从瓦剌中军深处炸开！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挑衅，而是裹挟着滔天怒意和必杀决心的总攻号令！
“轰隆隆隆——！”
大地真正地颤抖起来！仿佛沉睡的地龙被彻底惊醒！那片在远处地平线上蠕动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骤然加速！不再是轻骑的试探，而是重装铁骑裹挟着步卒、推着简陋攻城器械的、山崩海啸般的全面冲锋！无数面狼头大纛疯狂舞动，如同招引死亡的魂幡！瓦剌士兵的嘶吼汇聚成震碎苍穹的声浪，带着草原特有的野蛮和嗜血，狠狠压向德胜门！马蹄踏地、脚步奔踏的轰鸣，如同千万面巨鼓同时擂响，震得城楼上的瓦片都在簌簌发抖！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半片天空，如同死亡的帷幕，向着北京城急速拉近！
“来了！”于谦白发下的面容如同石刻，只有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城下汹涌而来的黑色狂潮，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瞬间压过震天的喧嚣：“传令！神机营！炮营！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