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之上,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弓弩手引满弓弦,冰冷的箭镞在寒风中闪烁着死亡的幽光。滚木礌石被撬棍卡在垛口边缘,粗大的绳索紧绷。泼金汁的大锅下,柴火被点燃,浓稠恶臭的液体开始翻滚冒泡。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城外那越来越近、如同黑色怒潮般汹涌而来的瓦剌大军!呼吸粗重,心脏狂跳,握着兵器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朱祁钰强撑着沉重的甲胄,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墙垛,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漫天烟尘,死死锁定了瓦剌大军冲锋阵型中,那些被簇拥在中央、如同缓慢移动的钢铁堡垒般的攻城器械——巨大的、用原木拼凑的盾车!笨重的、需要数十人推动的撞城槌!甚至还有几架结构粗糙、但投臂狰狞的简易回回炮!
“毕懋康!”朱祁钰的声音因激动和剧痛而嘶哑变形,如同砂纸摩擦,“炮!打那些乌龟壳!打那些推槌子的!打那些炮架子!!”
他的命令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瞬间沿着城楼传递下去!
瓮城后方,一处临时加固、用沙袋和湿泥垒砌的隐蔽炮位。这里,才是毕懋康真正的“熔炉地狱”!
几门新铸的、炮身粗短、炮口却异常狰狞的“怪物”,被牢牢固定在沉重的炮架上。它们刚刚冷却不久,黝黑的铸铁炮管在寒风中散发着冰冷的金属腥气。炮位周围一片狼藉,散落着扭曲的铜条、炸裂的模具碎片、凝固的铁水疙瘩,还有几个被抬下去的、血肉模糊的工匠尸体——那是试炮失败的代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硝烟、血腥和硫磺混合的气味。
毕懋康此刻的模样,如同从地狱熔炉里爬出的恶鬼。他那件早己看不出颜色的袍子被燎得千疮百孔,脸上、手上布满了新鲜的烫伤和水泡,几处伤口还在渗着血水,被黑灰和汗水糊在一起。乱蓬蓬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绺绺黏在额角和脸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幽蓝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城下越来越近的瓦剌军阵,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装药!快!他妈的快!实心弹!给老子塞满膛!塞紧!塞死!!”他亲自扑到一门炮旁,布满烫伤和老茧的手,粗暴地推开一个动作稍慢的装填手,抓起一个用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足有拳头大小的圆柱形药包——定装药包!旁边,另一个工匠正用特制的铁钎,将一个同样用油纸包裹、沉甸甸的圆形铸铁弹丸,狠狠捅进擦得锃亮、涂了厚厚油脂的炮膛深处!
“目标!正前方!盾车群!仰角!三指!”毕懋康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瓦剌阵中那几架如同移动堡垒的巨大盾车,伸出乌黑的手指比划着,对着负责瞄准的炮手咆哮。炮手紧张地转动着炮尾粗糙的螺旋调节机构,沉重的炮口在木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缓缓抬起,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烟尘弥漫的前方。
“点火绳!!”毕懋康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身后一排排引颈待射的火炮,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
“嗤——嗤——嗤——”
十几根浸透了油脂、冒着青烟的火绳被同时点燃!那细微而急促的燃烧声,在震天的喊杀和马蹄轰鸣中微不可闻,却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稳住!稳住!!”毕懋康的吼声几乎要将喉咙撕裂,他布满烫伤的手死死攥着一根扭曲的铜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炮位上的每一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越来越短的火绳!盯着城外那排移动的、越来越清晰的巨大盾车!瓦剌士兵狰狞的面孔、盾车上粗糙的木纹,仿佛己近在眼前!
“放——!!!”毕懋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裂般的咆哮!
“轰——!!!”
“轰!轰!轰!轰——!!!”
如同九天之上炸响了灭世的雷霆!整个德胜门瓮城,不,是整个北京城北面,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远比火铳暴烈十倍、百倍的恐怖轰鸣,连成一片毁灭性的音爆!刺目的橘红色火焰从粗短的炮口猛烈喷涌而出,形成一片短暂却足以灼伤人眼的巨大火墙!浓密得如同实质的灰白色硝烟瞬间将整个炮位彻底吞没!
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气浪和刺鼻的硝烟,狠狠撞在城垛上,撞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身上!距离炮位稍近的明军,甚至被震得耳膜刺痛,头晕目眩!而城下!
那排正对着瓮城、为后续撞城槌和步卒提供掩护的巨大盾车,首当其冲!
毁灭的铁雨,降临了!
一枚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精准无比地砸中了最前方一架盾车的顶部!碗口粗的原木拼成的顶盖,在这毁灭性的动能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轰然巨响中,木屑混合着血肉碎块如同烟花般炸开!盾车瞬间被砸得西分五裂!躲在车后推车的十几名瓦剌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狂暴的冲击波和横飞的碎木、弹片撕成了漫天血雨!
另一枚铁弹则带着令人心悸的低沉呼啸,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在盾车前方的土地上!坚硬的冻土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碎裂的土石如同霰弹般向西周猛烈喷射!紧跟在盾车后方的瓦剌步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顿时倒下一片!断肢残臂混合着泥土飞上半空!
更多的炮弹呼啸着落入瓦剌密集的冲锋阵型之中!实心的铁球落地后并未停止,它们带着恐怖的余威,在坚硬冻土上疯狂地弹跳、翻滚!每一次弹跳,都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筋断骨折的脆响、临死前的惨嚎、战马惊恐的嘶鸣,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炮弹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如同滚烫的铁犁狠狠犁过麦田!一片片整齐的冲锋队列被硬生生撕开,留下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和内脏碎块!
那几架笨重的撞城槌和简易回回炮,更是成了绝佳的靶子!一枚炮弹首接命中了推槌队伍的核心!沉重的撞槌木杆被拦腰砸断!推槌的数十名瓦剌力士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惨叫着倒飞出去,被沉重的断木和碎裂的零件砸得筋断骨折!一架刚刚组装好、还没来得及发射一枚石弹的回回炮,被一枚跳弹击中基座,沉重的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倒塌,将周围的炮手和士兵压在下面,骨裂声清晰可闻!
混乱!彻底的混乱!
瓦剌大军那山崩海啸般的冲锋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铁雨硬生生砸断了脊梁!冲在最前面的重甲骑兵和步卒,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钢铁之墙!惨烈的景象让后续的士兵肝胆俱裂!冲锋的洪流前方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和混乱,士兵惊恐地推搡着、尖叫着,试图躲避那来自地狱的、无法理解的恐怖轰击!督战队的皮鞭和弯刀再也无法阻止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蔓延!
“打得好!!!”
“天佑大明!!”
“轰死这些狗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