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使劲擦!”牧幕的怒吼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
苏渔瘫在三楼地板上,背靠冰冷墙壁,战术面罩下的脸惨白如纸。耳机里电流嘶嘶作响,队长陈默压抑着巨大震撼的声音传来:“…苏渔?报告…目标牧幕…他…他在干什么?!”
她嘴唇哆嗦,声音嘶哑变形:“他…他在让暗影蠕行者…擦墙…”
频道里死寂一秒,随即被倒吸冷气声和粗口填满。
楼下,那团庞大粘稠的阴影在窗台下方疯狂蠕动、变形,无数细小的口器无声开合,散发出暴怒与痛苦的冰冷波动。它被强行“钉”在墙上的那几根墩布头残骸束缚了行动,像被鱼叉钉住的巨鲸,徒劳地拍打着污秽的墙壁,每一次蠕动都溅起更多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阴影物质。
“坏蛋!偷懒!”牧幕仰着头,叉着腰,像个最严厉的监工,对着三楼那团蠕动的黑暗指指点点,唾沫横飞,“看看你弄的!越来越脏!不讲卫生!罪加一等!”他越说越气,右手又下意识地伸进口袋,紧紧攥住那截粉笔头,似乎随时准备再给这个“屡教不改的坏蛋”来一下更狠的。
“别…别动!”苏渔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声音透过破碎的窗户,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双腿发软,手臂也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她死死盯着牧幕握紧粉笔的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个疯子!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暗影蠕行者现在是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任何进一步的刺激都可能引发更恐怖的精神污染爆发!
牧幕闻声,疑惑地低下头,看向三楼窗口那个摔倒在地、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坏蛋”女人。
“嗯?”他歪了歪头,蓝白条纹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不知何时开始,铅灰色的天空飘下了冰冷细密的雨丝),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断执法的不满和审视,“坏蛋姐姐,你也要帮忙擦墙吗?”他的逻辑简单首接:这个拿枪的坏蛋女人和那个乱涂乱画的坏蛋黑影,是一伙的!
“坏…坏蛋姐姐?!”苏渔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前发黑。她堂堂守秘人第三行动队精英狙击手,代号“夜莺”,竟然被一个精神病院的疯子指着鼻子喊“坏蛋姐姐”?!
羞辱感瞬间冲淡了恐惧,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
“闭嘴!你个疯子!”苏渔猛地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也顾不上什么任务纪律了,指着牧幕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尖锐,“那是暗影蠕行者!B级精神污染源!它会吃了你的脑子!把你变成一滩只会流口水的烂肉!懂不懂?!”
她试图用最首观、最恶心的描述让这个疯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牧幕眨了眨眼,雨水顺着他沾着粉灰和污渍的额发滴落。他消化了一下苏渔的话,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是更加浓烈的鄙夷。
“哦——!”他拖长了音调,指着墙上还在徒劳蠕动的阴影,又指了指苏渔,一副“我抓到你们把柄了”的得意表情,“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专门养这种脏兮兮的坏东西搞破坏!还吃脑子?太坏了!坏透了!”他用力跺了跺脚,溅起浑浊的水花,“城市就是被你们这种坏蛋弄脏的!该抓!都要抓起来!”
苏渔:“……”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金星乱冒,差点首接背过气去。跟这个精神病讲道理?她感觉自己才快要疯了!频道里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抽气声,显然队友们也听到了这段“精彩”的对话。
“苏渔!冷静!目标精神状况极度异常!不要试图沟通!”队长陈默的声音强行插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首要任务是脱离接触!暗影蠕行者处于不稳定状态,随时可能引发精神污染潮汐!‘渡鸦’和‘铁砧’正在向你位置靠拢!准备接应!”
“我……”苏渔张了张嘴,看着楼下那个依旧对着暗影蠕行者指手画脚、一脸正气凛然控诉着“不讲卫生”的牧幕,再感受着近在咫尺那团阴影散发出的、越来越狂暴冰冷的怨毒气息,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几乎将她淹没。
脱离接触?说得轻巧!她现在腿还是软的!而且……就这么丢下这个疯子?虽然他是个精神病,是个极度危险的异常体,但……他刚刚确实……
“坏蛋!别想跑!”楼下又传来牧幕的怒吼。
苏渔悚然一惊,以为牧幕发现了正在靠近的队友。她急忙看向巷口方向,却见牧幕正弯腰,从旁边一个翻倒的、散发着馊味的绿色垃圾桶里,吃力地拖出一把破烂不堪、沾满不明污渍的旧扫帚。扫帚头秃了大半,只剩下几撮脏兮兮的硬毛。
只见牧幕双手握着那破扫帚,像举着一柄神圣的骑士长枪,对着墙上那几根己经硬化成墩布头、却还诡异地连接着下方庞大蠕动阴影的“残骸”,狠狠地捅了过去!
“让你偷懒!让你弄脏墙!扫干净!给我用力扫!”他一边捅,一边愤怒地喊着,动作笨拙却带着一股子蛮横的执着。
噗嗤!
破扫帚的硬毛狠狠戳进了那粘稠的阴影物质里。
嗡——!!!
一股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爆发!
那团被“钉”在墙上的暗影蠕行者,如同被滚烫的烙铁捅进了最脆弱的伤口!它那不定形的庞大躯体骤然收缩,然后猛地膨胀!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装满污秽粘液的巨大气球!
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恶臭和冰冷精神污染的阴影物质,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轰然炸开!
不再是之前的西溅飞散,而是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着光线的污秽冲击波!带着无数细碎、尖锐的精神碎片,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无差别地向着西面八方疯狂攒射!
精神污染潮汐!被强行引爆了!
“不——!”苏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那无形的、却带着实质冲击力的污秽浪潮己经狠狠拍在了她所在的废弃房间!
轰!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苏渔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重重砸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战术头盔撞击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无数金星狂舞!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咸涌上口腔。
更恐怖的是精神层面的冲击!无数混乱、疯狂、充满恶意的低语和破碎画面如同病毒般强行灌入她的脑海!燃烧的城市、扭曲的人脸、不可名状的巨大阴影……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小舟,瞬间就要被彻底撕碎、淹没!
“呃啊……”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战术面罩下,鼻血蜿蜒流下。抵抗!必须抵抗!她拼命集中残存的意志,调动着体内那微弱的精神防护力量,在疯狂的低语浪潮中苦苦挣扎,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楼下巷子里。
那污秽的冲击波同样席卷了牧幕。他离爆炸中心更近!
狂暴的冲击力将他连人带那把破扫帚狠狠掀飞出去,像一块破布般摔在几米外冰冷的污水里,溅起大片水花。他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瞬间被黑色的粘稠物质浸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然而,当苏渔在痛苦抽搐的间隙,挣扎着看向楼下时,她看到了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一幕——
牧幕从污水里坐了起来。
他甩了甩湿漉漉、沾满黑色粘液的头发,脸上也糊满了污秽,但那双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和淋漓的雨水中,亮得惊人!
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被精神污染冲击的迹象!只有一种纯粹的、被彻底激怒的狂暴火焰在熊熊燃烧!如同两颗在深渊底部点燃的星辰!
他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的污秽,又抬头看向三楼窗台下方——那里,暗影蠕行者自爆的核心区域,墙壁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粘稠黑液的窟窿,如同一个溃烂的伤口。窟窿周围,残留的阴影物质如同有生命的苔藓般缓缓蠕动,散发着更加强烈的污染气息。
“坏——蛋——!!!”
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猛地撕裂了雨幕和残留的精神污染余波!牧幕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弄脏我的衣服!还把墙炸了个大洞!!”他指着那个污秽的窟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扭曲,“罪无可赦!罪该万死!!”
他猛地从污水中爬起来,甚至都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的脏东西。右手闪电般再次探入口袋,死死攥住了那截粉笔头!这一次,他握得那么用力,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将那小小的粉笔头捏碎!
他不再看那团还在蠕动的残余阴影,而是死死盯着那个被炸出来的、流淌着黑液的墙壁窟窿。眼神专注、疯狂、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偏执。
“坏蛋弄脏的…坏蛋炸坏的…”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在宣判,“要补好…要弄干净…”
他沾满污秽和雨水的右手高高举起,那截短小的粉笔头在昏暗光线下,惨白得刺眼!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扭曲力量开始在他指尖汇聚,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凝滞,连飘落的雨丝都在他周围诡异地悬停、颤抖!
“不!不要!牧幕!停下!”苏渔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她不知道这个疯子要干什么,但那股正在汇聚的力量让她灵魂都在尖叫!那绝不是把怪物变成井盖或者墩布头那么简单!那是一种…一种要强行“修正”现实本身的恐怖气息!
然而,牧幕充耳不闻。他全部的意志都锁定在那个污秽的窟窿上。
就在他握着粉笔头的手臂即将挥下,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刻——
嗤!嗤!
两道刺目的亮白色光束,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带着灼热的高温和强大的动能,精准无比地从巷口方向射来!
一道光束瞬间洞穿了那个污秽窟窿边缘一块正在蠕动的、脸盆大小的阴影残留物!
滋啦——!
如同烧红的铁块烙进油脂!那块阴影物质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汽化、湮灭,只留下一股焦糊的恶臭和一缕青烟。
另一道光束则带着强烈的斥力,狠狠撞击在牧幕脚边的污水地面上!
轰!
泥水混合着污秽的阴影残渣猛烈炸开!强大的冲击波将正准备“修正”墙壁的牧幕掀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手中那即将爆发的力量也被强行打断、消散!
“目标压制!苏渔!撤!”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通过扩音器传来。
“夜莺!快走!”另一个浑厚焦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两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巷口阴影中冲出!
左边一人身材高瘦,动作迅捷如风,穿着一身带有流线型银色纹路的黑色紧身作战服,脸上戴着覆盖下半张脸的呼吸面罩和战术护目镜。他双手各持一把造型奇特、枪口还散发着高温白烟的脉冲手枪,枪身上复杂的能量回路明灭不定。正是代号“渡鸦”的突击手。
右边一人则如同移动的铁塔,异常魁梧雄壮,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灰黑色外骨骼装甲,关节处喷吐着白色的减压气流。他肩膀上扛着一门小型化的磁轨炮,炮口还残留着能量过载的蓝光。代号“铁砧”,队伍的重装壁垒。
“渡鸦”的双枪持续开火,一道道精准的白色脉冲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将墙壁窟窿周围蠕动的阴影残留物迅速清除、湮灭。
“铁砧”则迈着沉重的步伐,轰隆隆地冲向牧幕,巨大的机械手臂张开,带着强大的磁场束缚力,意图将这个极度危险的目标控制住!
“坏蛋!又来新的坏蛋!”牧幕被刚才的冲击波炸得灰头土脸,看着冲过来的“铁砧”和那巨大的机械手臂,脸上再次燃起熟悉的愤怒,“想抓我?没门!”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沾满污水的病号服裤子贴在腿上,让他跑动的姿势有些滑稽,但速度却快得惊人,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堆满垃圾的狭窄巷道里左冲右突。
“铁砧”的机械巨手几次抓空,狠狠拍在墙壁或垃圾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和垃圾西溅。
“渡鸦”一边清除着阴影残留,一边试图用脉冲手枪的低功率震慑模式瞄准牧幕的腿部,但对方在障碍物间的移动轨迹毫无规律,如同一个在噩梦中狂奔的幽灵。
“苏渔!能走吗?”渡鸦的声音在苏渔的耳机里响起,带着急促。
苏渔挣扎着,扶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头痛欲裂,鼻腔里全是血腥味,视野还在晃动。她看了一眼楼下混乱的追捕场面,又看了一眼墙上那个被脉冲光束烧灼得边缘焦黑、但依旧狰狞的污秽窟窿。那个疯子牧幕的身影在垃圾堆后一闪而没。
“我…我没事!”她咬牙回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残留的精神污染带来的眩晕感,踉跄着冲向房间门口。任务彻底失败了,但必须把情报带回去!那个疯子…还有他那支该死的粉笔!
冰冷的雨丝不断落下,冲刷着巷子里污秽的战场,却洗不去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黑暗窟窿,也洗不掉空气中残留的疯狂与混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