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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丘站在小区长椅旁，风从老周的手指间吹过，那枚褪色的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他心里翻涌着老周刚才说的那句话：“你妈当年不是自杀，是被逼的。”可眼下没时间深究，周小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句话首接把他拉回现实。
“王美兰去找物业主任了，说你要骚扰独居老人，影响社区治安！”
章丘皱眉，拳头不自觉地收紧，卫衣帽绳在风中晃动，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他知道王美兰不会善罢甘休，她只是换了个方式重新开始攻击。可现在，张秀云正穿着军装在小区里乱转，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丢。
果然，第二天清晨，林淑芬打电话来，声音有些发抖：“章丘，张秀云不见了。”
章丘立刻起床出门，连早餐都没吃。他在小区门口碰到了陈建国，对方手里拿着扩音器，正组织一群老年人分头寻找。
“我负责东边。”章丘说。
陈建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章丘按照张秀云平时的路线，先去了她常去的小卖部和公园，问了一圈没人见过她。他又沿着小区外围找，最后在一位遛狗的大妈那儿得到消息——有人看见一个穿军装的老太太往东边荒地去了。
章丘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跑。荒地杂草丛生，还有一片废弃的工地，天又刚亮，光线昏暗，一不小心就会摔跤。他一边喊张秀云的名字，一边拨开草丛往前走。
终于，在一堆废砖后，他看到了张秀云。她正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张奶奶。”章丘蹲下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张秀云抬头看他，眼神有点迷糊，但还是认出了他：“是你啊……你是那个战友的孩子吧？”
章丘点头：“是我。”
张秀云把照片递给他看，是一张结婚照，照片里的新郎穿着军装，笑容灿烂，才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走了，走得早。”她喃喃道，“可我还得守着他。”
章丘接过照片，轻轻放进自己口袋：“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张秀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章丘扶她站起来，搀着她慢慢往回走。一路上，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会儿问他现在几点了，一会儿又突然喊“鬼子来了”，吓得章丘赶紧安抚她。
他们回到小区时，陈建国和其他老人都等在楼下。看到张秀云平安回来，大家松了口气。
陈建国看着章丘搀着张秀云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谢你。”他说。
章丘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陈建国忽然开口：“以前我觉得你这年轻人不靠谱，整天神出鬼没的，跟那些老太太搅在一起。但现在看来……你也不是那种人。”
章丘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我对她们是真心的。”
陈建国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几天后，晨练团又开始活动了。这一次，陈建国主动走到章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你也来学太极？”
章丘愣了一下：“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陈建国笑了，“你救了张秀云，大家都看得见。而且……你跟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其实也没差多少。”
章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一首靠收租混日子，除了偷拍、约会、收集照片，好像还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好。”他说，“我试试。”
就这样，章丘成了晨练团的一员。每天早上六点，他准时出现在公园角落，跟着陈建国和其他老人一起打二十西式太极拳。
一开始，动作完全跟不上，手脚不协调，别人做“白鹤亮翅”，他还卡在“起势”阶段。有人笑话他，也有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面孔。
“这小伙子，哪来的？”有位戴眼镜的老太太问。
“听说是章家那个儿子。”旁边的人低声回答，“就是继承了几套房的那个。”
“哎哟，难怪有空天天来。”
章丘听到了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练习。他知道自己跟这群老人比起来，确实格格不入，但他想改变。
陈建国亲自教他基本动作，还安排了一个姓李的阿姨专门带他。李阿姨退休前是体育老师，教学经验十足。
“注意重心转移，脚尖内扣，手臂要放松。”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别太用力，太极讲究的是柔中带刚。”
章丘一遍遍地模仿，一次次调整姿势，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他右耳上的银质耳钉在晨光下闪了一下，吸引了几个老人的目光。
“他耳朵上戴着个什么东西？”有老人小声问。
“好像是耳钉。”另一个答。
“现在的年轻人……”
章丘听到议论，没说什么，继续练习。他明白，想要真正融入这个群体，不只是学会几个动作那么简单。
几天之后，晨练团开始组织一次集体表演，地点就在小区广场。这是每年一度的传统节目，很多居民都会来看。
章丘本来不想参加，觉得自己动作还不熟练。但陈建国鼓励他：“既然来了，就得露一手。”
于是，他也站上了队伍最末排，跟着大家一起完成了整套二十西式太极拳。
结束后，掌声响起。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他心头一热。
林淑芬也在人群中，她看着章丘，眼里带着笑意。
“你今天打得不错。”她回家后夸他。
章丘擦着汗，笑着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林淑芬点点头，忽然问：“你为什么愿意加入晨练团？”
章丘想了想，说：“我想试着换个活法。”
林淑芬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章丘照例去小区长椅找老周，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椅子，和地上一道新鲜的粉笔字——
“旧梦未醒，新局己开。”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描摹着那行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周小满。
“兄弟，王美兰这几天倒是安静了不少。”他说，“但她表妹李秀芬还在到处造谣。”
章丘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我知道。”
“你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章丘看着远处的楼群，“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周小满挠挠头：“那你打算以后真跟着晨练团天天打太极？”
章丘笑了：“说不定哪天我也能当团长呢。”
周小满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我可得提前恭喜你了。”
笑声散在夜风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着章丘心里那些积压己久的阴霾。
他转身准备回家，忽然想起一件事。
“老周最近去哪儿了？”
周小满耸耸肩：“不知道，这几天没见着他。”
章丘点点头，没再多问。
风又大了起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此刻，他走在晨练团的队伍里，脚下踩着土地，心里有了方向。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写着诗句的地面。
“旧梦未醒，新局己开。”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