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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血珠被铜钱吸尽的瞬间，左胳膊肘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像有根烧红的针正往皮肉里钻。我猛地卷起袖口，那枚从小就跟着我的蛇形胎记，此刻竟红得发亮，鳞片的纹路在皮肤底下突突跳动，活像条要挣脱出来的小蛇。
这胎记是姥爷发现的。我六岁那年夏天生水痘，浑身长满红疹子，唯独左胳膊肘内侧这块皮肤光滑如常，只是颜色比周围深些，弯弯曲曲的形状像极了菜园里常见的草蛇。姥爷当时正用艾草水给我擦身子，粗糙的拇指蹭过那块皮肤，突然停住了动作。
“这是个好东西。” 他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艾草水的凉意在后背淌，“我们老苏家的人，有些会带着这印记出生，说是能认路。” 我听不懂什么叫 “认路”，只觉得他的手掌捂着胎记的地方，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水痘褪尽后，胎记的颜色浅了些，却更清晰了。有次姥爷带我去赶集，人潮把我们挤散了，我站在卖糖画的摊子前哭，忽然感觉胳膊肘一阵发烫，低头就看见胎记红得像块玛瑙。顺着那阵灼痛指引的方向转头，正撞见姥爷拨开人群朝我跑来，蓝布衫的扣子跑掉了两颗，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白褂子。
“你看，它会带你找姥爷吧。” 他把我拽进怀里时，我听见他心脏 “咚咚” 跳得厉害，“以后要是走丢了，就跟着这印记的感觉走，准没错。”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找遍了半个集市，嗓子喊得都哑了，首到看见我站在原地摸胳膊肘，才松了口气。
此刻胎记的灼痛越来越烈，我对着镜子歪头看，蛇头的位置正好对着心口，蛇尾却往肩膀蔓延了半寸，比记忆里长了些。忽然想起樟木匣铜锁的蛇形钥匙孔，那扭曲的弧度竟和胎记的形状分毫不差，连最末端的小勾都一模一样。
“以亲骨为引，方得入界”，笔记本上的字迹仿佛顺着灼痛钻进了脑子里。我摸着发烫的胎记，突然想起姥爷埋在老槐树下的那枚 “康熙通宝”—— 蛇爱盘树，那铜钱说不定就藏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下，与这胎记有着某种呼应。
窗外的纸钱还在飘，有张打着旋贴在镜子上，挡住了胎记的影子。我伸手去揭，指尖触到纸钱的瞬间，胎记突然剧烈地疼了一下，疼得我差点摔碎手里的铜镜。镜子里映出灵堂的白幡一角，在风里飘得像条断了的白蛇。
母亲的脚步声又在门外响了，这次离得很近，仿佛就贴在门板上。“她姥爷说过，那印记不能碰阴物。”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可现在……”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我却听得浑身发冷 —— 她早就知道胎记的秘密，就像知道姥爷没真的去世一样。
我把樟木匣里的蛇形钥匙摸出来，钥匙柄的蛇头正好能对上胎记的蛇头。当冰凉的铜器触到发烫的皮肤时，胎记突然 “嗡” 地一声，疼意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异的酥麻，顺着胳膊往心脏钻。钥匙柄上的鳞片纹路，竟和胎记的鳞片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
“认主了。” 姥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我眼前闪过他给铜钱开光时的场景，“有些东西，得等时机到了才肯认人。”
镜子里的胎记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却在蛇眼的位置留下两个针尖大的红点，像刚滴上去的血珠。我忽然明白，这胎记哪里是认路的，分明是认 “界” 的 —— 它此刻的灼痛，是在催促我往某个地方去，某个只有带着这印记的人才能找到的阴阳交界。
口袋里的乳牙和掌心的铜钱，不知何时变得一样烫。三种热源在身上形成个三角，把心脏烘得暖暖的，像姥爷当年用体温焐热的被窝。门板外的脚步声远去了，留下一串细碎的叹息，我摸着胳膊肘上的胎记，知道该去老槐树下挖那枚铜钱了 —— 有些路，总得自己走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