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寒未歇。
新任中书右丞沈怀远上任第三日,即被召入中书府议政。
府中案牍如山,尚书左丞李彧年逾六旬,目光老辣,向沈怀远递来一道奏章,语声沉沉:
“怀远,此乃延州兵部军饷案。三月初边军突袭之时,前线辎重未至,致使镇东寨失守。兵部以气候恶劣为由,但密折却指向内库截粮。你如何看?”
沈怀远眉头微皱,细读奏章,沉思片刻:“依此信证,调粮诏令被人为滞后三日,延误军机,非偶然。”
李彧点头:“温彦之乃户部尚书,朝中根深叶茂,若真动他,可不是轻巧的事。”
“若不动,边军百口之血,又向谁去申?”沈怀远神色不动,声如剑鸣。
李彧静看他良久,缓缓一笑:“你真敢动?”
沈怀远执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五字:“弹劾户部尚书。”
弹章尚未上呈,汴京却己先动风声。
午后,秦宸府内,幕僚急报:“沈怀远将弹劾温彦之,己拟章。”
秦宸一愣,旋即冷笑:“果然沉不住气。才就中书右丞之职,便敢擎剑朝上?”
幕僚忧色:“若皇上倚其谋边,难免力挺……”
秦宸抬手阻止,语气轻缓:“陛下尚在观望,未必动真情。但——此时正是我借刀杀人的良机。”
他转向书案,取出一封密函:“此事,由沈延昭来‘劝谏’。他比谁都急着做那替兄掌权之人。”
翌日,早朝。
群臣列班,沈怀远持章而立,向御阶叩首。
“臣参奏户部尚书温彦之渎职延误,致边军粮断、镇东失守,伏请陛下审核真伪。”
大殿轰然。温彦之面色铁青,正欲辩驳,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臣有异议。”
言者竟是沈延昭。他缓缓出班,神色沉稳:“延州之事,乃兵部未通协作,户部久受掣肘。倘若一味归罪户部,恐陷忠良。”
群臣哗然。有人望向沈怀远,又看沈延昭,暗叹:“沈家兄弟,如今竟堂前争锋。”
沈怀远未动怒,只微微凝视弟弟,道:“你可有证?”
沈延昭拱手:“证不在我,而在军中尚未审结的那一批调令手稿。臣恳请陛下三日之缓,令御史台查明真伪。”
仁宗颔首:“准。”
秦宸袖中轻掩一笑,低语:“沈延昭虽是棋子,却也灵。”
同日傍晚,皇后宫中。
苏清婉随苏景峻初入宫,谒见曹皇后。
“沈夫人?”曹皇后上下打量她片刻,随即展露笑颜:“果然气度不凡,难怪怀远心念不忘。”
清婉行礼:“臣妇不敢。”
曹皇后命人奉茶,语气一转:“沈大人此番弹劾温彦之,实为动了朝中心腹。我知你有才情,愿你入女官局任职,辅理典籍。”
“为宫中效力?”清婉一怔,随即躬身答:“愿遵懿旨。”
曹皇后点头:“太后向来不喜中书之妇涉政,但你是苏家之女,身份特殊,入局不难。望你谨慎言行。”
清婉退下时,心中波澜起伏。她己明白,这场博弈远非表面那般清明。
皇后要她入局,是要她成为“内场之眼”。
当夜,李太后于千佛阁静坐诵经,宫女低声报:“曹皇后将苏清婉引入女官局。”
李太后轻笑:“有趣。那只狐狸,也急了。”
她缓缓起身,走向窗前:“沈怀远若沉得住气,便是可用之人;若走错一步,他与那苏氏,便无立锥之地。”
香烟袅袅,冷香扑鼻,太后的目光在烛火中幽深似潭。
入夜,沈怀远书房灯火未息。
案上除旧事卷宗外,还多了三封匿名来信,皆指向边军粮道之事中另有藏奸,或涉秦宸亲属,或涉李氏旧部。
他将三信对照,眉头渐锁。
“若此三路皆通,则兵部、户部、工部皆被染指,朝廷之根,己受腐朽。”
他眼神微冷,提笔写下:“封存密案,限三日清查。”并嘱机要侍从:“此事,不得外泄。”
沈怀远知道,这才是他与秦宸真正的第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