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远撑起身,或许是蝉鸣,也或许是马车的颠簸,刚刚传来的消息没理由的让他一阵燥郁,他那个到现在还没死透的堂兄,真是烦人啊,这个家主之位,他如今己经不需要靠这些手段获得了,甚至说他根本不屑,偏偏有人不死心,他到底为什么当初 没把这该死的臭虫碾死?
他己经很久没想起镜波府的事情了,回了上京以后醉生梦死的日子让他一度忘却了,如今不免又想了起来。
那天也是这样的炎夏,他看着身侧空无一人的锦褥和那几点己然干涸、却依旧刺目的暗红痕迹,微微蹙起了眉。
随即,他的目光被枕畔一点莹润的微光吸引。
一支玉簪。
通体素白,未施繁复雕琢,只在簪头做了极简的云纹收束。质地算不上顶级,却因着这份毫无匠气的素净,反而透出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通透。
这东西,想必是那丫头带来的……生辰礼?
他随手拿起,指尖无意识地着簪身冰凉的玉质。触感温润,如同那丫头肌肤的触感残留。
他赤足走下床榻,身上那件宽松的月白寝袍随意敞开着襟口,露出一片精壮的、带着薄汗微光的胸膛。他踱到窗边的软榻前,带着一种慵懒的疲惫缓缓倒下。
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那支玉簪。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仰起的、线条完美的下颌上,也在那支不断翻转的玉簪上流淌出莹莹的光晕。他像是在仔细鉴赏,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却空洞地望向虚空,焦距早己飘散。
偌大的房间,死寂无声。
唯有那股未曾散尽的、混杂着、汗液与淡淡血腥的颓靡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带来一种令人烦躁的黏腻感。
一个女子罢了。
齐文远在心底无声地嗤笑。
虽然她未经世事、懵懂顺从,但这样的丫头,回去了要多少有多少。皮囊各有千秋,性情也更容易调教。他岂会困囿于这等浅薄的男女纠缠?
他来到这里,也并非外界传言的什么“养病”。
脑海中闪过祠堂里那张因惊恐而扭曲,差点气息断绝的脸——他那心智不成熟却野心勃勃、处处压他一头的堂兄。
凶手?自然查不到。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但那份源于血脉的、令人作呕的首觉,还是让他的父母在平静的表象下嗅到了不安的气息。他那向来精明的父亲,终究是对这个看似完美无瑕的儿子,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自然是欣然应允这个“回乡读书”的安排。
在外人眼中,他齐文远永远是那个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齐家二少爷。这样的人,怎会与血腥的谋杀扯上半点关系?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天赋异禀,更知道这张得天独厚的脸孔是如何轻易地虏获所有人的偏爱。他扮演着所有人期待的角色,扮演得尽心尽力,滴水不漏。
所以当父母带着试探与不易察觉的颤抖,提出让他暂离上京、回乡“静心读书”时,他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恭顺与理解。
读书?哪里读不是读。
这里的先生?哼,恐怕连上京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儒,也没什么能入他眼的真学问了。
他当然不能让父母“为难”。齐家祖籍在此?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那些真正有头脸的族人,早就携家带口迁往更繁华富庶之地去了。
父母派来“伺候”他的人手,浩浩荡荡。
说是伺候,实则监视。
一张张或精明、或木然的面孔,都是父母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可惜……这些人,被他用各种“意外”和“疏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
最终,只剩下门口那个老迈佝偻的张伯。
张伯不愧是齐府几十年的老人,深谙生存之道,识时务得很。从父母隔三差五寄来的、字里行间充满慈爱与关切的信中不难看出,他们是真的相信了他在这江南之地“安分守己、潜心向学”的假象。
指间转动的玉簪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光。
齐文远的思绪终于被这点莹白拉回。
指尖着簪身那简朴的纹理,他垂眸,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玉簪上。半晌,他起身,走到榻旁一个不起眼的紫檀小匣前,随手将那玉簪丢了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
匣盖合上。
上京……他迟早是要回去的。最迟不过两年,待时机成熟,便要回去参加春闱。这样的东西,在上京的珍宝阁里,比比皆是,要多少有多少。这支简陋的簪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紧闭的匣子上,片刻没有移开。
片刻,他忽然又伸出手,重新打开了匣子。
指尖捻起那支冰凉的白玉簪。
他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眉眼间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他随手解下腰间的丝绦腰带,极其随意地将那头如瀑的墨发松松垮垮地束起。
然后,拿起那支素簪,斜斜地插入发髻之中。
铜镜昏黄,映不出簪子的莹润光泽,却能勾勒出它简洁流畅的线条。
齐文远微微偏头,对着镜子审视了片刻。
素净的白玉,衬着他苍白却俊逸的容颜,竟意外地有种相得益彰的和谐。
片刻,他抬手,又将那簪子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簪身上敲击了一下。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不如……明日就戴着这支去书院吧?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刚入手的新鲜玩意儿,不管东西本身如何,总归是……让人有些爱不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