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坊市广场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陆同风己经蹲在自家摊子后啃烤红薯了。
所谓摊子不过是块破草席,上面摆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边压着张皱巴巴的横幅——“神医义诊,专治假丹后遗症”,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雷劈过的枯枝戳出来的。
“主人,这字真要挂吗?”雪儿蹲在他脚边,毛茸茸的尾巴尖卷着根笔,“我用狐毛帮您重描一遍吧?”
“甭费劲。”陆同风抹了把嘴角的红薯渣,“咱们要的就是这股子‘野路子’味儿——那些被骗的散修哪见过正儿八经的神医?越破越实在。”他冲阿黄努努嘴,“狗哥,上家伙事儿。”
阿黄叼着酒壶跳上草席,雷纹在皮毛下若隐若现,活像条会移动的闪电腰带。
它把酒壶往摊子中央一墩,打了个响鼻:“要不是你说能顺两坛醉仙酿,谁乐意给你当镇摊神兽?”
话音刚落,几个拎着药瓶的修士凑过来。
最前头的是个灰衣小老头儿,盯着横幅首咂嘴:“小友,你这‘神医’不会是吹的吧?上个月我在西市找了个自称药王传人,结果他开的方子让我丹田冒绿泡。”
“您看我像会吹的吗?”陆同风把锈剑往地上一戳,剑鞘磕出“当啷”一声,“我这摊子不收费,治不好您砸我酒壶。”他指了指阿黄,“这位是我师兄,闻味儿就能辨丹毒——昨天那假凝气丹的腐肉味,它隔着三条街都闻出来了。”
阿黄翻了个白眼,却配合地抬起鼻子嗅了嗅灰衣老头儿的药瓶:“筑基期修士用练气丹?这丹里掺了三成败浆草,您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胸口发闷?”
“神了!”老头儿眼睛瞪得溜圆,“昨儿半夜我差点被痰憋醒!”
人群渐渐围拢。
有拎着黑血帕子的,有捂着丹田喊疼的,甚至还有个红眼睛的女修抱着个昏迷的青年——正是小翠的师兄。
小翠端着木茶盘挤进来,茶碗里飘着淡绿的草药香:“大家先喝碗醒神茶,陆公子说要给每人号脉。”她的手指还在发抖,却把茶盘举得稳稳的。
陆同风接过小翠递来的茶碗抿了口,突然瞥见广场尽头闪过道锦袍身影。
他用脚尖踢了踢阿黄:“正主儿来了。”
李善仁喘着粗气冲过来,身后跟着个青衫中年人,腰间挂着块刻着“坊市执事”的玉牌。
中年人面容清瘦,眼神却像淬了冰:“小友,坊市有坊市的规矩。丹药纠纷需由执事会验查,当众设摊扰乱秩序,怕是不妥。”
“掌柜的这话说得妙啊。”陆同风慢悠悠站起来,锈剑在掌心转了个花,“您说规矩,那我问您——昨天李丹师卖的假丹,算不算扰乱散修秩序?”他从怀里摸出颗黑黢黢的丹药,“巧了,我这儿正好有颗他卖的‘筑基丹’,不如您现场炼化,让大家伙儿看看是丹还是毒?”
掌柜的脸色微变:“小友莫要胡搅——”
“搅不搅的,炼了便知。”陆同风把丹药往炼丹炉里一抛,“您要是不敢,我替您炼?”
阿黄突然跳上炼丹炉,尾巴尖迸出火星:“我来我来,雷火炼毒最痛快。”
“且慢!”掌柜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炼丹炉,“本掌柜亲自验证,以正视听。”
丹火腾起的瞬间,广场上的修士全屏住了呼吸。
陆同风摸出酒壶灌了口,眼角余光瞥见李善仁攥着袖子的手在发抖。
“嗤——”
丹炉突然炸开道黑烟,腐臭的腥气混着焦糊味首冲鼻腔。
人群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丹液在炉壁上凝成深褐色,还冒着滋滋的小泡,活像腐烂的树汁。
“散功草!”有个白胡子老散修尖叫起来,“这是散功草的汁!中了这毒,筑基期修士得退到练气,练气期修士……”他盯着小翠昏迷的师兄,声音哑了。
“不可能!”李善仁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茶摊,“我明明按丹方——”
“按假丹方?”阿黄咧嘴一笑,喉咙里滚出闷雷,“昨天我闻这味儿就觉得熟——你那丹房墙缝里藏的破纸,是不是写着‘散功草三份,败浆草两份’?”它猛地喷出一团雷光,丹炉里的残液瞬间燃烧,火光中竟浮现出幅画面:李善仁鬼鬼祟祟往丹炉里撒黑粉末,旁边摊着张泛黄的纸,字迹歪歪扭扭写着“伪筑基丹方”。
“这是……”掌柜的瞳孔骤缩,“摄魂雷火显影?你这狗……”
“我狗没那么玄乎。”陆同风拍拍阿黄的脑袋,“就是鼻子灵了点。”
人群炸了锅。
有人冲上去要抓李善仁,有人举着药瓶喊“还我灵石”,连方才那个灰衣老头儿都抄起了茶碗。
掌柜的抹了把冷汗,冲身后的护坊修士使了个眼色:“证据确凿,先将李善仁押去执事堂!灵丹阁暂时封存,所有售假丹药一律召回!”
李善仁被架着往外走时,突然扭头嘶吼:“陆同风!你毁我清誉,我绝不会——”
“哎哎哎。”陆同风掏了掏耳朵,“我毁你清誉?你那清誉是丹炉里炼出来的?”他冲阿黄挤挤眼,“狗哥,人家说要报复我呢。”
阿黄打了个响鼻,雷纹在皮毛上炸成小闪电:“让他尽管来——我正愁没处练牙口。”
人群哄笑起来。
李善仁的骂声渐渐被淹没在“还我灵石”的叫嚷里,锦袍下摆沾着茶渍和药粉,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陆公子!”
小翠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我师兄中了散功毒,您救了他;我和二十多个姐妹被坑光灵石,您替我们出头。求您收我为徒,我想学您的本事,以后也能帮人!”
陆同风被吓了一跳,酒壶差点掉地上:“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个守庙的,哪会什么大本事?”
“您会!”小翠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您敢在灵丹阁砸假丹,敢在广场摆摊,连狗都能喷火!”她拽了拽阿黄的尾巴,“狗前辈,您说我能学吗?”
阿黄甩了甩尾巴:“这丫头胆子倒大。”它冲陆同风挤挤眼,“收了吧,正好给你当药童——省得你总把醒神茶煮成糊。”
陆同风挠了挠后脑勺,突然笑出声:“成吧,以后你就是我狗哥的师侄女。”他伸手把小翠拉起来,“先说好,我这师父不教炼丹,只教怎么用锈剑挑酒坛,怎么骂得坏人说不出话。”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雪儿蹦蹦跳跳去收摊子,狐尾扫过陆同风的手背:“主人,该回破庙了,您答应给阿黄买醉仙酿的。”
“着什么急?”陆同风拎起酒壶晃了晃,“等我帮最后一位道友号完脉——哎那位穿蓝衣服的,你手里拿的是‘养颜丹’?我跟你说,这丹里掺了——”
夕阳西沉时,摊子终于收完。
陆同风扛着锈剑,阿黄叼着两坛醉仙酿走在前头,雪儿蹦跳着追蝴蝶,小翠抱着师兄跟在后面。
路过灵丹阁时,陆同风突然顿住脚步——那扇朱红大门上贴着坊市执事的封条,可门后隐隐传来“咔嗒”一声,像是锁被撬开的动静。
“主人?”雪儿的耳朵动了动,“灵丹阁方向有异响。”
“能有什么——”陆同风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从阁后传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他眯起眼,看见道黑影从火海里窜出,裹着黑烟往坊市深处逃去,腰间挂着块玉牌——竟是李善仁的执事腰牌?
“阿黄,闻闻那是谁。”陆同风摸了摸锈剑的缺口,纯阳剑炁在体内流转。
阿黄吸了吸鼻子,雷纹突然炸成一片:“不是李善仁——这味儿……带着股子魔修的腥气!”
夜幕降临,坊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陆同风望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酒壶在掌心转了个圈。
阿黄凑过来用脑袋拱他的手:“怎么?怕了?”
“怕什么?”陆同风笑了,“正好——省得我明天再去执事堂问案子。”
他刚要抬脚,雪儿突然竖起耳朵,狐尾炸成蓬松的球:“主人,有人来了。”
晚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青石板,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根慢慢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