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阮阮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喜榻上,度过了漫长而煎熬的一夜。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绣枕被冷汗浸湿,原本精美的鸳鸯戏水绣纹也因为汗水的侵蚀而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那对恩爱的鸳鸯被打散了一般。
天还没有完全亮,窗外的天空只是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裴阮阮却无法再忍受这压抑的氛围,她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金砖上。金砖的凉意透过脚底传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只是一心想要逃离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摸索着穿过房间,终于来到了佛堂。这里供奉着她生母的紫檀木牌位,牌位前的青铜香炉里,总是燃着她熟悉的檀香。那股淡淡的香气,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和舒适的味道。
佛堂里很安静,只有她轻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走到牌位前,缓缓跪下,凝视着那块紫檀木牌位,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思念和痛苦。
她刚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捏起狼毫笔,就闻到缕沉水香。不是佛堂的檀香,是裴宴常用的那种,冷冽里带着点木质的暖,像他总穿的月白锦袍,看着清瘦,裹着的身子却滚烫。
“阿阮可是梦魇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晨露的湿意。裴阮阮回头,看见他披着件月白中衣,发梢还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进衣襟,洇出小块深色的痕。他手里提着只青瓷蜜罐,罐口飘出荔枝蜜的甜香:“皇兄给你带了新酿的蜜。”
他递蜜罐时,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腕骨处的浅疤。那袖口的暗纹撞进眼里——是外邦皇族的缠枝莲,七年前他抱着摔断腿的她跑太医院时,衣料上的纹路就是这样,缠缠绕绕,像要把人捆住。
“皇兄怎知我在这?”她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暗自思忖着他是如何找到这个偏僻的佛堂的。只见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和煦,却又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蜜罐。就在指尖触碰到他手腕的瞬间,一股灼热感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仿佛触碰到了滚烫的炉壁一般。她不禁心中一颤,连忙缩回了手,却发现那股热意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久久不散。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佛堂偏僻……这里很少有人来,皇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呢?”
裴宴垂眸笑,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指腹蹭过她的手背:“阿阮的影子,皇兄闭着眼都能寻到。”他的指尖停在她腕间的碎玉符上,那符是用她七岁摔碎的玉镯嵌的,此刻被他摸得发烫。
是夜,裴阮阮翻陪嫁匣时,指尖勾到块粗糙的布。是她给将军世子绣的并蒂莲帕子,边角被火燎去半寸,焦黑的边缘硬得像小刀片。匣底压着张烧焦的信笺,只剩“阮阮亲启”西字还能辨认,墨痕被火舌舔得蜷曲,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