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魂醒异世
消毒水的气味如无数根冰针,扎进沈清漪的鼻腔,刺得脑仁生疼。这气味霸道而陌生,混杂着化学制剂的凛冽气息,与记忆里永宁侯府的沉水香、书卷墨香,乃至春日庭院的草木清气都判若云泥。
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帘,视野模糊如蒙着浑浊琉璃。刺目的白光自头顶倾泻而下,本能驱使她想抬手遮挡,手臂却沉如灌铅,指尖刚颤了颤,便牵起一阵酸麻无力。
“呃……”破碎的呻吟从干涩喉咙溢出,细若游丝。
“醒了!3床醒了!”年轻女声裹挟着惊喜与紧张炸开,随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清漪努力聚焦视线,入目是一片晃眼的白——雪白的墙壁、刺眼的被褥,还有两个身着怪异白色短衣、头戴同色软帽的女子。她们的装扮袒露着手臂小腿,毫无体统!年长者俯身审视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和,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床边几台闪烁幽光、发出“嘀嘀”声的奇特仪器。
“沈小姐,感觉怎么样?头晕吗?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年长女子刻意放柔语调,沈清漪却敏锐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小姐?是在唤她?可她分明是昭朝永宁侯府的嫡长女沈清漪!
刹那间,海啸般的记忆碎片冲垮意识堤防——
冰冷湖水疯狂灌入口鼻,西肢如坠深渊,视野被幽绿水光吞噬,窒息的绝望扼住咽喉……
闪光灯疯狂炸裂,晃得人睁不开眼,尖锐质问如刀扎来:“沈清漪,抢薇薇角色作何解释?”“花瓶就该有花瓶的自觉!”
油腻肥胖的脸逼近,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脸上:“装什么清高?想红就得听公司安排!陪王总喝杯酒算什么?”
手机屏幕上,浓妆女子表情僵硬、眼神怯懦的照片下,是密如蚊蚋的恶毒评论:“糊咖作精滚出娱乐圈!”“绿茶漪又来恶心人!”“跳湖炒作?怎么没淹死!”
狭小凌乱的房间堆满廉价衣物与化妆品,镜中女孩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对着手机屏幕无声垂泪……
厚厚合同上,“星耀娱乐”“艺人沈清漪”“违约金伍佰万元整”的字迹刺目……
“唔!”剧烈头痛如钢针穿脑,沈清漪闷哼出声,脸色骤成白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这不是梦!那些混乱卑微、充满屈辱绝望的记忆碎片,竟真实如亲身经历!她不仅魂断昭朝碧水,竟还附身在这同名同姓、同样因落水濒死的异世女子身上!
“沈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快叫医生!”护士的声音染上急切。
沈清漪强迫自己冷静。身为永宁侯府嫡长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早己刻入骨髓。她闭目深吸,再缓缓吐出,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脑海中混乱的影像——此刻惊慌只会暴露破绽。
再睁眼时,眼底惊涛己化作深潭般的沉静,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她动了动手指,感受这具陌生躯体的存在——纤细、无力,带着大病初愈的虚浮。
“水……”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年长护士连忙将一根前端弯曲的透明细管(吸管)凑到她唇边,喂了几口温水。冰凉液体滑过干涸喉咙,带来一丝清明。苏清漪眸光扫过护士调整枕边透明细管(输液管)的手,以及对方过于随意的姿态——这异世之人,竟如此不知男女大防?转念又想,观其装扮举止,或只是无甚地位的仆役?心中己快速作出判断。
当护士的手无意间伸向薄被,似要检查她手臂上连接细线(心电监护导联线)的情况时,沈清漪身体骤然紧绷!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恐惧(或源于原主对医疗检查的排斥)与她骨子里的尊贵意识同时爆发——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猛地侧身避让,动作因虚弱而迟缓笨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同时双手在薄被下迅速交叠,右手覆左,拇指内扣,掌心微空,置于心口偏上——这是昭朝世家女面对外男或卑贱者时,最标准的敛衽避让起手式!纵然身着粗糙病号服、躺于简陋病榻,那刻入骨髓的仪态与骤然流露的疏离威仪,仍让两个护士瞬间怔住。
年长护士的手僵在半空,职业化的温和笑容凝固,眼中满是惊愕不解。年轻护士更是微张着嘴,仿佛见了不可思议之事——这反应也太过剧烈,且那瞬间的气势……全然不像她们印象中那个怯懦畏缩、甚至带点讨好的十八线小艺人苏清漪。
“沈、沈小姐?”年长护士试探开口,语气多了几分谨慎,“别紧张,我只是看看留置针有没有问题。”
沈清漪亦意识到反应过激,迅速敛去眼中锐利,只余虚弱的平静,垂眸哑声道:“抱歉……有些不适。”她模仿着记忆中低眉顺眼丫鬟的语气,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怯意。
两护士对视一眼,年长护士眼神复杂,终究没再坚持,只叮嘱道:“刚醒还虚弱,需静养,别激动。医生马上来。”说罢拉着仍显懵懂的年轻护士离开病房。
房门轻阖,隔绝了外界声响。苏清漪紧绷的神经才稍松懈,巨大的疲惫感汹涌而至。她靠在冰冷床头,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后背。
她活下来了,却坠入比侯府深宅更诡谲的异世深渊。这具身体身份低微得可怜,是个被称作“艺人”却饱受唾骂欺凌的孤女。名为“星耀娱乐”的庞然大物攥着她的“生死契”,竟索要五百万元赎身钱!而那些陌生“网友”的恶意,隔着冰冷屏幕(她终于懂了记忆里那个发光小方块)都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更可怖的是,脑中属于“原主沈清漪”的记忆如撕碎的画卷,模糊断续,充斥着恐惧、绝望与深深的自卑无力。关于落水缘由,只剩冰冷湖水、濒死窒息,以及……混乱中似有一只手从背后猛地推搡!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刺鼻的香水味,混着湖水寒气,刻在记忆深处。
是谁?原主落水,是意外,还是……谋杀?
这念头让沈清漪遍体生寒。她挣扎坐首,目光急切扫视病房。记忆告诉她,原主有个叫“阿哲”的小助理,似是唯一对原主存善意之人。他在何处?
恰在此时,病房门被小心翼翼推开条缝,瘦小身影探了进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头发凌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与格子衬衫,脸上满是浓重疲惫与小心翼翼的担忧。见病床上坐起的苏清漪,他眼睛骤然发亮,快步走近,声音带了哽咽的惊喜:
“清漪姐!你、你真醒了!太好了!谢天谢地!”他冲到床边,想靠近又止不住拘谨,手足无措道,“感觉咋样?头还疼不?饿不饿?喝水不?医生咋说?”
这便是阿哲。苏清漪在混乱记忆碎片中锁定这张脸——原主对他颇为依赖,而他眼中此刻只有纯粹的关切与如释重负。
她望着他,努力复刻原主记忆中怯弱依赖的语气,声线依旧虚弱:“阿哲……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累。”顿了顿,目光落向阿哲紧握的长方形发光“手机”——记忆告知,这是了解世界的窗口,也是……原主所有噩梦的源头。
“那个……”她指了指手机,眼神凝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残留后怕,“能……给我看看吗?我好像……忘了很多事……”
阿哲脸上的欣喜瞬间僵住,眼神闪烁,握手机的手下意识往后藏,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甚至透着恐慌:“清、清漪姐,刚醒身体要紧,医生说要静养,不能看手机,伤神!对,伤神!先休息,我去问医生能吃啥!”他语速飞快,眼神躲闪,转身欲走。
这反应太过反常!沈清漪心中警铃大作。原主落水真相、无处不在的恶意、阿哲的恐惧……一切都指向那方发光小方块。
“阿哲!”她声量不大,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是永宁侯府嫡长女的威仪,虽被病弱遮掩,却依旧震得人一凛。
阿哲脚步猛地顿住,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
沈清漪放缓语气,添了丝恳求的脆弱:“我……只是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我是不是……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她完美扮演着刚历生死、茫然无助又怕面对外界风暴的弱者。
阿哲缓缓转身,脸上写满挣扎与痛苦。他望着苏清漪苍白脆弱的脸,那双往日总是怯懦躲闪的眼眸,此刻却透着他从未见过的、能洞穿人心的沉静。最终他咬牙,似下定某种决心,颤抖着将那冰冷、沾着掌心汗水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清漪姐……你……要有心理准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屏幕亮起,刺目光线让沈清漪微眯起眼。她努力辨识屏幕上跳跃的方块字(简体字于她如天书,却因原主记忆而能理解)。入目的是巨大的猩红色标题,如狰狞伤口横亘屏顶:
#沈清漪跳湖作秀博眼球# 爆!
其下紧跟:
#绿茶漪滚出娱乐圈# 热
#心疼林薇薇被碰瓷# 热
#十八线糊咖的自我毁灭式炒作#
标题下方,是她(或说原主)躺担架被抬上救护车的狼狈照片,脸色惨白,浑身湿透。评论区的字句如淬毒利箭密射而来:
“哗众取宠!怎么没淹死?省得污染娱乐圈!”
“为了红连脸都不要?学薇薇姐穿汉服拍照东施效颦,现在又学跳湖?下次学上吊?”
“这姐们儿除了作妖还会啥?演技尬得抠脚!”
“星耀还不解约?留着毒瘤过年?”
“纯路人,这女的谁啊?跳湖炒作确实恶心。”
“薇薇独美!离我们薇薇远点!”
每一个字都裹着赤裸恶意与嘲讽,如无数无形之手扼住沈清漪咽喉。冰冷文字仿佛化作冰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终于切身体会到原主承受的、令人窒息的滔天恶意。这具身体残留的恐惧绝望如冰冷藤蔓,瞬间缠住心脏,让她几欲窒息。
这便是她重生的世界。
这便是她要面对的处境。
全网皆敌,声名狼藉,身负巨债,命如飘萍。
而落水时的冰冷触感与背后的推搡,如鬼魅般萦绕不去。
沈清漪死死盯着屏幕上猩红的“爆”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疼痛才勉强维持着意识清明。她缓缓抬眼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己沉,铅灰色乌云低压在城市冰冷的水泥森林上,沉甸甸的,似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病房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规律的“嘀…嘀…”声在空旷房间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她该如何在这豺狼环伺、恶意滔天的异世活下去?湖底的推手,究竟是谁?
冰冷的窒息感,正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