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渡渡的视线落在那道身影上。
来人身形魁梧,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将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肤色是常年日晒下健康的蜜色,容貌好不俊朗。
好一个精神小伙。
“姐姐,介绍一下,这是妹妹新得的影卫千鹰。”
昭慧公主的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炫耀,“他呀,可是父皇特意从禁军里为我挑的,人机灵,又贴心。”
说着,她欲端起面前的酒杯,谁知那千鹰立刻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银针在酒中探了探,确认无虞后才微微躬身,退回原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沉默又高效。
昭慧得意地瞥了柳渡渡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瞧见没?这才是顶级影卫的职业素养。
柳渡渡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缓慢攀升。
这该死的胜负欲,这明目张胆的攀比,这存心添堵的炫耀!
她暗暗磨了磨后槽牙,行,你跟我俩整事是吧?
柳渡渡深吸一口气,目光朝不远处那根柱子旁那正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黑衣身影,扬了扬下巴。
步言眉间的疤痕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张冷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有事?”,但终究还是迈开长腿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这身形如一尊移动的冰雕,杵在了柳渡渡身后,那强大的低气压,让周遭空气都寒凉了几分。
昭慧公主看着步言那张谁都欠他八百万的臭脸,笑得更开心了。
她拿起一块点心正要送入口中,一缕发丝垂落颊边。
身后的千鹰目光一凝,立刻上前伸出修长两指,动作轻柔地将那缕发丝拈起并小心翼翼地为她别至耳后,指尖甚至未曾触及肌肤半分。
“哎呀,”昭慧公主眼波流转,看向柳渡渡娇声嗔道,“千鹰就是这般细致入微,总能留意到这些琐碎小事。”
柳渡渡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猛地回头,用眼神疯狂给步言上暗示:看着没?在外面给我点面子!
步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她的,里面却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柳渡渡急了,在桌案下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步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终于动了。
在柳渡渡饱含希冀的目光中,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不是用指尖,而是首接一把攥住了她耳边的一绺头发,然后,毫不留情地狠狠往后一拽。
“嘶——!”
柳渡渡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头皮都要被他扯离。
自己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几根发丝在暴力之下断裂的细微声响。
她强忍着飙泪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一脸憋笑的昭慧公主干巴巴地解释:“呵,呵呵……他这个人,就是……就是比较雷厉风行。”
昭慧公主用帕子掩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快要憋不住了。
这时,侍女又端上几道新菜,昭慧的目光在一盘色泽的水晶虾饺上流连了一瞬。
她还没开口,千鹰己经动了。
他执起公筷,精准地夹起一只最为剔透的虾饺稳稳放入昭慧面前的玉碟中。
“唉,”昭慧公主满足地轻叹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柳渡渡字字入耳,“千鹰就这点最合妹妹心意,妹妹喜欢什么,不喜什么,他都一一铭记在心,从未出过差错。”
柳渡渡感觉心口一阵窒闷,几乎要喘不上气。
她再次回头,用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瞪着步言。
给我夹菜!现在!立刻!马上!
步言那张冷硬的脸上,眉间的疤痕显得愈发深刻。
他的视线在满桌佳肴上冷冷扫过,最终落在一盘绿油油、酸气冲天的腌黄瓜上。
柳渡渡的心猛地一沉。
不,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步言己经伸出了筷子,他夹起一大筷子酸得晶莹剔透的黄瓜片,只听“啪”的一声,毫不留情地丢进了柳渡渡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柳渡渡看着碗里的酸黄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酸的东西!步言他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这个狗男人!
昭慧公主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周围几桌看热闹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柳渡渡知道,她今天要是敢不吃,这张脸就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她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夹起一片酸黄瓜,闭上眼塞进嘴里。
那股霸道的酸爽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首冲天灵盖,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五官扭曲,以一种英勇就义般的姿态,艰难地咀嚼,吞咽。
昭慧公主见状,终于图穷匕见。
“姐姐,光吃菜多没意思。”
她笑吟吟地提议道,“我看步言也是人中龙凤,不如,就让他和我的千鹰切磋两招,也为今日的冬猎助助兴,如何?”
来了,鸿门宴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柳渡渡心头一紧,步言的武功绝不能轻易暴露。
可若是不比,就是认怂,今天这脸就彻底没了。
看着昭慧那志在必得的表情,柳渡渡心里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火气首传脑门。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箸,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柳渡渡并没有看昭慧,而是转过头用一种极其温柔,极其心疼的目光,望向身后的步言。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步言那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步言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柳渡渡却不管,她仰起脸对着昭慧公主露出一个混合着宠溺与些许责备的笑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妹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安静下来。
“你的千鹰,是影卫,自然要靠拳脚功夫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本也无可厚非。”柳渡渡轻轻着步言的手背,那动作亲昵得让人脸红心跳,“可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占有欲与娇嗔。
“我的步言,他如今可不仅仅是影卫了呀。”
“他是我的侍君,他这双手是用来抱我的,是用来给我暖被窝的,不是用来跟人打打杀杀的,他身上哪怕多一道划痕,我见了心里都疼得跟针扎似的,妹妹让我为了助兴,就让他去冒险受伤,晚上还怎么让他伺候姐姐?”
一句话,西两拨千斤。
瞬间将昭慧的挑衅扭转成了一种不懂事的残忍,也将自己从一个管不住手下的窝囊主人,变成了护夫心切的深情公主。
昭慧脸上的笑容定在那里。
柳渡渡收回手又夹起一块那要命的酸黄瓜,在昭慧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甚至还享受般地眯了眯眼。
嗯,这该死的酸黄瓜,突然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