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玉缝入嫁衣裳
定北侯府西跨院的喜房里,红烛烧得噼啪响,苏檀垂着眸站在妆台前,绣金线的婚服勒得她肋骨生疼。
顾蘅的指尖正顺着她的肩线往下滑,声音甜得像浸了蜜:"阿檀,这是我亲手挑的蜀锦,针脚走的是并蒂莲纹——你嫁去裴府做世子侧室,到底比不得正头娘子,可姐姐总想着,能给你争点体面。"
苏檀喉间泛起冷笑,面上却浮起怯生生的笑:"姐姐待我这样好,我..."话音未落,她的指尖突然触到婚服内衬某处凸起。
顾蘅的手猛地顿住,苏檀余光瞥见她眼尾微跳,旋即又用帕子掩着嘴笑:"许是绣娘粗心,缝了线头。
我帮你理理。"
顾蘅的指甲掐进苏檀腰侧,苏檀却像没知觉似的,任她将自己转了个身。
镜中倒映出顾蘅的脸,眉峰微挑,眼底是藏不住的审视。
苏檀垂眸盯着衣襟,假装整理流苏,指尖悄然勾住那处凸起的缝线——是血玉,带着腥气的暖玉。
"阿檀?"顾蘅的声音陡然拔高。
苏檀猛地惊醒般抬头,手却在袖中攥紧了那片从缝线里抠出的残玉。
血玉边缘锋利,割得掌心火辣辣地疼,她却笑得更软:"姐姐的手真巧,这婚服穿在身上,倒像被人捧着似的。"
顾蘅的指节在她腰间一按,又松开来,转身对门外道:"端醒神茶来。"
青瓷盏搁在妆台上,雾气模糊了苏檀的倒影。
她望着顾蘅涂着丹蔻的指甲轻叩杯沿,突然"哎呀"一声,手腕一偏——茶盏"当啷"落地,滚烫的茶水溅在顾蘅月白裙角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苏檀慌慌张张蹲下去捡碎片,袖中残玉顺势滑进妆台底下的暗格里。
顾蘅的绣鞋尖停在她眼前,她仰头,正撞进顾蘅淬了冰的目光里,可那目光转瞬就融成关切:"阿檀怎的这样毛手毛脚?
陈嬷嬷,收拾干净。"
陈嬷嬷佝偻着背走进来,银簪在鬓边闪了闪。
苏檀假装帮忙捡碎片,指尖擦过陈嬷嬷手背——那双手抖得厉害,像秋风里的枯叶。
她抬头时,正撞见陈嬷嬷欲言又止的眼神,可老嬷嬷触及顾蘅的目光,又立刻低下头去,将碎瓷片收进铜盘里。
顾蘅走后,苏檀靠在门上,掌心的血珠渗出来,在婚服上洇出小红花。
她摸出妆台下的残玉,用发簪轻轻挑开缝隙——极细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听雪阁的飞檐,她记得裴砚的白月光生前最爱的院子,就叫听雪阁。
窗外突然有风声掠过,苏檀手一抖,残玉掉在地上。
她立刻吹灭烛火,蜷进床帐里,听着窗外"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是裴砚的暗卫"影",她曾在侯府见过他三次,每次都是替裴砚送东西给顾蘅。
第二日卯时,顾蘅带着新茶盏来。
青釉杯底刻着缠枝纹,苏檀一眼就认出,与血玉残片的纹路如出一辙。
顾蘅将茶盏塞进她手里:"昨日是我疏忽,这茶盏是我新得的,杯底刻了'长乐未央'——阿檀,姐姐只盼你在裴府长乐。"
苏檀捏着茶盏,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口。
她歪头笑:"姐姐对我这样好,比亲姐姐还亲。"顾蘅的嘴角僵了僵,随即抚上她的发顶:"傻阿檀,你我本就是亲姐妹。"
深夜,陈嬷嬷的叩门声像雨打窗棂。
苏檀开了门,老嬷嬷举着个油纸包,手还在抖:"姑娘...老奴..."话没说完,烛火映出她鬓边的伤疤——是五道指痕,和苏檀记忆里母亲临终前脖颈上的红印,一模一样。
苏檀指尖发冷,面上却堆起笑:"嬷嬷深夜来,可是着凉了?
我让小桃给你煮碗姜茶。"陈嬷嬷的手垂下去,油纸包"啪"地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苏檀却借着扶她的动作,摸了摸她后颈——那里有块月牙形的旧疤,和白月光当年坠马时,马厩柱子上的铁钉形状,分毫不差。
"天凉了,嬷嬷快回去吧。"苏檀关上门,倚着门扉长出一口气。
窗台上的月光被云遮住,她盯着妆台上的墨砚,突然扬声叫小桃:"去回禀大姐姐,我手痒得紧,想讨块好墨——就说...就说要画婚鞋上的并蒂莲。"
小桃应着跑出去,苏檀摸出袖中浸透茶水的宣纸。
血玉残片上的刻痕,她方才用茶水拓了印,此刻正模糊地显现在纸上——除了听雪阁,还有半枚印章,印文是"顾"字。
窗外又起了风,吹得烛芯噼啪响。
苏檀望着那半枚"顾"字,嘴角慢慢勾起来。
顾蘅不是爱说"长乐未央"么?
她倒要看看,这局棋,是谁的棋子,又是谁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