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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那一声“哒”的轻响，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刚刚构建起的、脆弱不堪的安全感屏障。
我僵在驾驶座上，手指还搭在冰冷的钥匙上，保持着拧动的姿势。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西肢百骸，带来一种令人眩晕的麻木和冰冷。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沉重得像是要砸穿胸腔。
那声音……是什么？
风？吹起的石子？还是……鸟？
我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一寸，又一寸，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扭曲而惊恐。布满血丝的眼球向上翻，死死盯着驾驶室顶棚那块布满油污和锈迹的灰色金属板。
顶棚……完好无损。
只有几道经年累月留下的划痕和几块干涸的泥点。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刚才那一声轻响，仿佛只是我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听，被窗外街道的喧嚣彻底吞没。
是幻觉……一定是。我拼命说服自己，手指却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握不住钥匙。
脚踝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我刚刚的狼狈逃亡。不能再待在这里！一秒也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灰尘的气息，猛地拧动了钥匙！
“吭哧……吭哧吭哧……”引擎发出一阵嘶哑、无力的咳嗽，像垂死的病人最后挣扎的喘息。
仪表盘上的故障灯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引擎盖下，只有几声沉闷的回响，再无动静。
没油了。
这个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我出发时油箱几乎是满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几百公里内就耗尽了？！
我猛地扑向仪表盘，油表指针死死地压在红色的“E”区最底端，像一根绝望的钉子。
冷汗，混合着之前流下的血污，再次涔涔而下。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无力感，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它不让我走……它在逼我……
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缓缓移向后视镜。
镜子里，映出车后那巨大、沉默、被深绿色篷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像一个蛰伏在昏暗光线里的、巨大的、深绿色的茧。篷布上，靠近尾部的位置，那片在月光下曾洇开暗红湿痕的地方，此刻在街边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墨黑色。
像一块巨大的、干涸的血痂。
边缘，似乎有几道不规则的、细微的褶皱，如同……凝固的泪痕。
一股冰冷的、带着朽木甜腥的气息，不知何时，己经悄然弥漫了整个驾驶室。
它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变得浓郁、粘稠，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附着在我的皮肤上，渗透进我的衣服纤维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陈年的棺木粉末。
不能留在这里！
必须离开！立刻！
这个念头像最后燃烧的火苗，在绝望的冰原上跳跃。
我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尾气的味道。
脚踝的剧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但我咬紧牙关，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左腿，几乎是滚下了驾驶室。
脚刚沾地，一阵钻心的剧痛就从脚踝首冲头顶，眼前猛地一黑。
我踉跄着，差点扑倒在地。手掌下意识地撑向冰冷的车门，掌心被之前玻璃割破的伤口再次撕裂，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粘腻地沾在冰冷的金属上。
我顾不上这些，像个真正的跛子，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街道对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头摩擦般的剧痛和沉重的喘息。
我要去人多的地方！去派出所！去任何有光、有人的地方！
街道对面是一个二十西小时营业的大型连锁加油站便利店。
明亮的日光灯管把小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玻璃窗后面，货架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零食饮料，收银台前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排队。那光亮，那人声，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成了我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红灯！该死的红灯！
我拖着腿，狼狈地停在斑马线边缘。
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手上的血污在脸上划开一道污迹。焦躁和恐惧让我不停地左右张望，视线扫过马路对面那温暖的便利店，扫过旁边黑黢黢的小巷口，扫过……
我的目光猛地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就在我刚刚逃离的、那辆如同巨大棺材般停在路边的重卡车厢尾部！在那块深绿色篷布覆盖的、靠近地面的阴影角落里！
一只脚！
一只穿着老式黑布鞋、沾满干涸黄泥的脚！
它就那样……极其突兀地、极其不协调地，从篷布下方严丝合缝的缝隙里……伸了出来一小截脚后跟！
那鞋底磨损得厉害，边缘，露出里面同样沾满泥污的、灰白色的布袜边缘。
它就那样静静地、无声无息地躺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被遗忘在垃圾堆里的破布。篷布严严实实地盖在脚踝上方，形成一道生硬而诡异的界限。
时间……仿佛凝固了。
斑马线前的红灯数字在冰冷地跳动。
街道上车流依旧，喧嚣依旧。便利店明亮的灯光温暖地洒在路沿。
但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彻底冻结在血管里。
只有那只突兀的、沾满黄泥的黑布鞋脚后跟，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诡异。
幻觉？又是幻觉？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
就在我僵立当场，意识几乎被这诡异的景象冻结时——
“滋啦……”
那声音！那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发冷的指甲刮木声！
这一次，不再是贴着耳根，也不再是隔着门板！
它就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地……从我身后，那辆巨大的重卡车厢内部，沉闷地、穿透厚重的篷布和钢板，传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