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砺山手中的黑铁石,在千锤百炼之下,终于褪去了粗粝的外壳和内部的“伤痛”,显露出小刀的雏形。弯曲的刀身带着流畅的弧度,刀背厚实,尚未开锋的刃口处闪烁着暗沉的光泽。虽然简陋,却隐隐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历经锤炼的质感。
他将通红的刀胚夹起,浸入旁边盛满冰冷山泉水的石凹中。
“嗤啦——!!!”
剧烈的白汽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冲天而起!浓烈的淬火油烟瞬间弥漫开来!
景砺山死死盯着剧烈翻腾的水面,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首到翻腾渐息,才猛地将小刀提起!
一柄弯曲如新月、刃口泛着幽幽冷光的黑铁小刀出现在他手中。刀身并非完美无瑕,隐约能看到细微的锻打纹理,如同生命的脉络。一股微弱的、带着金属寒意的锋锐气息,从刀身上散发出来。
成了!
景砺山布满风霜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僵硬、却无比真实的笑容。他用缠着布条的左手,珍惜地着这柄凝聚了他无数汗水和心血的粗糙小刀,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目光转向旁边石墩上,正睁着乌黑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秦凡。
“凡儿…”景砺山的声音嘶哑却温和,他走到秦凡面前,蹲下身,将那柄还带着淬火余温的黑铁小刀,极其郑重地递了过去,“拿着…你的…第一把刀。”
秦凡的小手带着一丝迟疑和好奇,慢慢伸出,接住了那柄对他小手来说略显沉重的黑铁小刀。入手冰凉,沉甸甸的质感带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他学着景砺山的样子,用小手着刀身粗糙的纹理,感受着那细微的寒意和…一种奇异的“安静”?
这刀…没有石头内部那种“伤痕”的“痛”,也没有谷中那些剑意碎片的“吵”。它很“安静”,像是一块被驯服了的、沉睡的金属。秦凡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刀身内部那些原本杂乱的结构,在景伯的锤打下变得整齐而坚固,如同一条条沉睡的、温顺的河流。
“喜欢吗?”景砺山看着秦凡专注的样子,轻声问道。
秦凡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喜欢!景伯…打的…好!”他笨拙地挥舞了一下小刀,刀身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微弱的风声。
“嘿!小东西,有眼光!”李青冥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醉眼瞥了瞥那柄粗糙的黑铁小刀,又灌了口酒,“不过嘛…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光拿着没用,得学会…怎么让它‘活’过来!”
他晃了晃空了大半的葫芦,似乎觉得不过瘾,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黑色石片——这是景砺山锻打时崩落的边角料。石片通体黝黑,质地坚硬,边缘如同天然形成的薄刃,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瞧见没?”李青冥将那石片在手里掂了掂,对着秦凡晃了晃,“这玩意儿,看着破,可比你那铁片子…‘凶’多了!”他屈指在石片边缘一弹!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石之音响起!声音短促、锐利,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锋芒!
秦凡的小手猛地一紧,握住了怀里的黑铁小刀。他乌黑的眼睛瞬间被那块石片吸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石片边缘,蕴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和…“暴躁”的锋锐之意!与他手中这把经过淬炼、变得“安静”的黑铁小刀截然不同!这石片里的“凶”,就像一头未被驯服的幼兽,带着野性的本能!
“石头…凶…”秦凡小声说道,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
“对喽!”李青冥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这葬剑谷里的石头,埋了不知多少年的破烂剑气,早就腌入味了!天生就带着‘凶’性!”他将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随手抛给秦凡,“拿着,比比看!是你的铁片子‘听话’,还是这石头片子‘够劲’?”
秦凡下意识地松开握着黑铁小刀的手,接住了那块飞来的石片。入手冰凉坚硬,边缘的锋锐感透过皮肤传来,让他手心微微发麻。他一手握着景砺山打造的、沉甸甸的“安静”的黑铁小刀,一手握着李青冥给的、带着野性“凶”意的黑色石片。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和“气息”在他小小的身体里碰撞。
景砺山看着,眉头微皱,欲言又止。他担心那锋利的石片割伤秦凡的小手。
李青冥却浑不在意,灌了口酒,醉眼朦胧地盯着秦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试试!随便对着什么…砍一下?或者…刺一下?”
秦凡看看左手安静的黑铁小刀,又看看右手凶悍的石片,小脸上满是犹豫和茫然。砍?刺?对着什么?他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景砺山脚边一块用来垫脚的、相对松软的风化岩石上。
他蹲下身,先将左手那把沉甸甸的黑铁小刀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这是景伯辛苦打的,不能弄坏。然后,他双手握紧了那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石片,小小的身体绷紧,学着景砺山挥锤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块风化岩石的棱角,狠狠“砍”了下去!
“噗!”
一声闷响!石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了相对松软的岩石中!碎石飞溅!秦凡的小手被震得发麻,虎口生疼!但岩石的棱角,也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秦凡拔出石片,看着岩石上的豁口,小脸上露出一丝兴奋。这石头片子…真的“够劲”!
“再来!”李青冥在一旁怂恿道,“换你那铁片子试试?”
秦凡点点头,放下石片,重新捡起地上的黑铁小刀。他再次双手握紧刀柄,对着岩石上那道豁口旁边,用同样的力气,“砍”了下去!
“铛!”
一声清脆得多的金铁交击声响起!黑铁小刀被弹了回来!只在岩石表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反震力让秦凡小小的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虎口更是被震得生疼!
秦凡看着岩石上那道浅浅的白痕,又看看旁边被石片砍出的深深豁口,小嘴微微张开,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委屈?景伯打的刀…为什么没有石片“凶”?是景伯打得不够好吗?
“哈哈哈!”李青冥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傻小子!你那铁片子,是景伯用‘心’打的!它现在…在‘睡觉’!还没‘醒’呢!当然没这天生带‘凶’的破烂石头片子‘野’!”
他晃悠到秦凡身边,蹲下身,油腻的手指点了点秦凡手中的黑铁小刀:“知道怎么让它‘醒’吗?”
秦凡茫然地摇头。
“用你的‘劲儿’!用你的‘气儿’!”李青冥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就像景伯打铁!把劲儿…灌进去!让它知道…你才是老大!让它听你的话!让它…凶给你看!”
他指着秦凡的小肚子(丹田位置):“你这里头…有东西!热乎乎的!藏着呢!把它…叫出来!顺着胳膊…流到手上…再…灌进这铁片子里去!”
秦凡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肚子,又看看手中的黑铁小刀,小脸上满是困惑。热乎乎的东西?藏着的?叫出来?怎么叫?
他努力地想着,憋着小脸,试图感觉李青冥说的“热乎乎的东西”。但除了肚子里空空的饥饿感,什么也感觉不到。
李青冥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酒,饶有兴致地看着秦凡憋红的小脸。
秦凡有些沮丧。他学着李青冥刚才屈指弹石片的动作,伸出小小的食指,用指尖在冰冷的黑铁刀身上,轻轻弹了一下。
“叮…”
一声微弱、沉闷的轻响。
什么也没发生。
秦凡不甘心,又用力弹了一下。
“叮!”
声音稍大,但刀身依旧沉寂。
就在这时,他体内深处,那沉寂的万道剑体本源,似乎因他这小小的、执拗的动作,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热流,如同沉睡的岩浆被搅动,极其艰难地从西肢百骸中滋生出来,循着某种本能的路径,缓缓流向他的右臂!
这股热流太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流到手腕处,便如同强弩之末,几乎难以察觉。
秦凡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握着刀柄的地方,似乎…热了一点点?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握着刀柄的小手!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他不再弹刀身,而是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右手上!努力地回想着刚才那股微弱热流流动的感觉!他想象着肚子里那个“热乎乎的东西”,想象着它变成一条小小的、滚烫的溪流,沿着胳膊,艰难地流向手掌,再顺着手指,注入那冰冷的刀身之中!
憋气!用力!小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隐隐浮现!
景砺山紧张地看着,李青冥也放下了酒葫芦,醉眼微眯。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秦凡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听闻的嗡鸣,从他紧握的刀柄处传来!
紧接着!
他手中那柄沉寂的黑铁小刀,黝黑的刀身之上,一道极其微弱、却凝练纯粹的金色光丝,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后睁开的第一道眼缝,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斩断一切滞碍意志的纯粹锋锐气息,伴随着那点微不可察的金芒,轰然从刀尖勃发!
“嗤——!”
一道比发丝还细、几乎透明的金色气刃,毫无征兆地从刀尖激射而出!速度快到极致!如同金色闪电划破虚空!
气刃瞬间洞穿了前方那块风化岩石!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深不见底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如镜,没有一丝裂纹!
金色气刃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秦凡手中的黑铁小刀也瞬间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现的锋芒只是幻觉。
平台上一片死寂。
景砺山目瞪口呆,看着岩石上那个深不见底的微小孔洞,如同见鬼!
李青冥握着酒葫芦的手僵在半空,酒液顺着葫芦口滴落都浑然不觉!他那双醉眼死死盯着秦凡握着刀的小手,又猛地看向岩石上的孔洞,布满胡茬的下巴微微颤抖着,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带着浓重酒气和极致震撼的嘶吼:
“…握…握石为剑?!雏锋…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