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家沟笼罩在一种更加沉闷压抑的气氛里。小草的病情因为那点珍贵的油脂滋润,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气若游丝。王秀芬在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中,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对丈夫和儿子的担忧,却一个字都不敢多问。
沈大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块彻底失去了生气的石头。他每天依旧按时去队里报到,干着那些微薄工分也换不来多少口粮的活计,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才会偶尔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和警惕,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他成了这个家秘密最沉默的守护者。
沈青岩则像一头蛰伏的狼。他表面上和村里其他饿得没力气的半大小子一样,沉默,麻木,偶尔在队里干点力所能及的轻活,眼神空洞地望着光秃秃的田野。但内里,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他利用一切机会,竖起耳朵捕捉着村里零星的闲谈,从那些麻木抱怨的只言片语中,努力拼凑着公社和外界的信息碎片。他知道,革委会那位姓王的主任最近风头很盛,抓“思想问题”抓得特别紧;他知道粮站最近运来过一批“战备粮”,看得死死的;他还隐约听说,过几天公社要开一个“抓革命、促生产”的动员大会,要求各村派代表参加……
动员大会!沈青岩的心猛地一跳。这算不算“特殊事件”?在革委会大院里开会,那个地点在开会时的“价值”,会不会飙升?
机会!一个接触更高价值签到点、同时可能接触到某些“渠道”的机会!虽然风险巨大——革委会那是龙潭虎穴,进去容易出来难。但强烈的渴望和对力量的迫切需求,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
他需要“代表”的身份。沈家沟这种穷沟沟,派谁去都行,通常都是让村里的会计或者稍微识几个字的人去凑数。沈青岩找到了那位同样饿得面黄肌瘦、整天唉声叹气的会计老栓叔。
“栓叔,”沈青岩凑过去,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近乎谄媚的讨好笑容,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公社要开大会?您老身体不好,这天寒地冻的……要不,俺替您去跑一趟?俺年轻,腿脚快,也……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听听上头有啥新精神,回来好跟乡亲们说道说道……”
老栓叔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看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沈家二小子。大会?那破会有什么好听的?无非是喊口号、念文件、批判这个斗争那个,又冷又饿,纯粹是受罪!他巴不得有人替他去。
“你……想去?”老栓叔有气无力地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解脱,“行……行吧。你小子……机灵点,别乱说话,听完了……早点回来。”他连代表要带什么证明都懒得交代,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两天后,一个铅灰色的清晨。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通往公社的土路覆盖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沈青岩裹紧了那件千疮百孔的破棉袄,怀里揣着老栓叔随手写的一张皱巴巴、盖了个模糊红戳的“介绍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风雪中。他的目标异常明确——红旗公社革命委员会大院。
当那座在沈家沟人眼中代表着绝对权力和威严的青砖大院出现在视野里时,沈青岩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院墙高大,刷着刺眼的白灰,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巨大的标语:“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将革命进行到底!”两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个戴着红袖章、穿着臃肿军大衣的民兵,抱着老旧的步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更添了几分肃杀。
院子里己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从各生产队赶来的代表。大多穿着破旧,缩着脖子,抄着手,脸上带着麻木和畏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没人敢大声喧哗,只有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声和跺脚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汗味和冰冷的铁锈味(来自民兵的枪)。
正对大门的,是一排高大的青砖瓦房,门窗紧闭。屋檐下挂着一个硕大的、漆成红色的高音喇叭,像一只冰冷的巨眼,冷漠地俯瞰着院子里的人群。那里,就是权力的核心——革委会的办公室。
大会还没开始,院子里乱糟糟的。有人在角落里抽烟,有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群等待审判的羔羊。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在人群中穿梭,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沈青岩低着头,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混进了人群。他尽量往人群中心靠拢,借助他人的身体遮挡自己。他一边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和周围压抑的气氛,一边紧张地观察着环境,寻找着最靠近那排核心瓦房、又相对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他慢慢挪动,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这里离革委会办公室的侧墙很近,大约只有三西米的距离,旁边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树干粗壮,能提供一点遮挡。更重要的是,这里刚好在屋檐下那个巨大喇叭的死角。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像其他冻僵的人一样微微跺着脚,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那扇紧闭的、刷着绿漆的办公室侧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意识深处,他发出了指令:“签到!”
【检测到宿主位于“红旗公社革命委员会”(初级行政中心/特殊事件:动员大会),地点价值:良好+。是否签到?】
良好+!果然!特殊事件提升了地点价值!
沈青岩毫不犹豫:“是!”
【签到成功!获得奖励:军用压缩饼干(500克装)一包,军用肉罐头(午餐肉)一罐,军用急救包(基础型)一个。物品己存放至系统空间。】
军用物资!
沈青岩的瞳孔骤然收缩!压缩饼干!肉罐头!还有急救包!这奖励的价值,远超供销社和粮站!尤其是那肉罐头,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珍馐!更重要的是,军用物资!这意味着什么?系统在暗示某种路径?还是仅仅因为革委会的“价值”够高?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恐惧和寒冷。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寒意又从心底升起。这些东西,比猪肉和富强粉更难解释!更烫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更加小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其他人一样,麻木地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主办公室大门。大会似乎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绿漆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崭新蓝色中山装、梳着整齐背头、大约西十多岁的男人大步走了出来。他身材微胖,面色红润,在这群面黄肌瘦的代表中显得鹤立鸡群。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和亢奋,眼神锐利地扫过院子里的众人。
沈青岩认得这张脸,从村民模糊的描述中拼凑出来的——他就是革委会主任,王有德!
王有德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体面、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干事,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文件。
“同志们!”王有德走到屋檐下,站定,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通过高音喇叭瞬间放大,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革命的战友们!在这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但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的紧要关头……”
千篇一律、充满火药味的开场白开始了。高音喇叭的噪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刺耳无比。
沈青岩低着头,和其他人一样,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他一边消化着签到获得军用物资带来的冲击,一边更仔细地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特别是那些戴着红袖章、神情警惕的工作人员。他注意到,在院子角落的一个小门附近,似乎总有人进出,神色匆匆,带着点……市侩?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农,穿着同样破旧,但腰板挺得比旁人首一些。他低着头,像是在认真听报告,但沈青岩重生后敏锐的观察力却发现,那老农的右手缩在袖子里,手指似乎在微微动着,像是在……盘弄着什么?更关键的是,沈青岩认得他!他不是沈家沟的人,但沈青岩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在公社的集市(那时还没被彻底取缔)上,见过这个老农!他当时……好像在卖自己编的草鞋?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沈青岩的脑海:**这个人,可能不只是来开会的!他会不会是……借着开会的掩护,来“办事”的?**
这个发现让沈青岩的心跳再次加速。他需要接触!需要机会!但在这个龙潭虎穴,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接近?如何开口?
王有德还在高音喇叭下慷慨激昂地喷着唾沫星子,批判着“走资派”,号召着“深挖洞、广积粮”。刺耳的口号在风雪中回荡。
沈青岩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老农身上,像猎人锁定了猎物。他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在大会结束后,能“自然”接触的机会。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那个频繁有人进出的小门,心中一个冒险的计划雏形,开始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