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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的夜，沙粒在风里打着旋，撞在帐篷的帆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颜若雪坐在案前，烛光下铺开的是赵和派人从黑风口送来的密信——麻纸上用炭笔勾勒着石室通道的走向，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沙漏，旁边注着“三更”。
“将军，真要信他？”周平站在帐外，甲胄上的铜片被风刮得轻响。白日里截获的龟兹使者己招供，他们确实是南楚死士，奉李威之命，想借墨家兵器搅乱西域，好让南楚趁机出兵。只是那使者被押下去前，忽然冷笑：“赵和若真是好人，怎会带着《万邦录》跑了？”
颜若雪指尖划过信上的沙漏，烛火晃了晃，映出她眼底的思索：“他若要骗我们，不必画这通道图。”她起身时，腰间的佩剑撞在案角，发出清越的声响，“备二十名精锐，带足绳索和火把，三更准时出发。”
周平欲言又止，终是拱手领命。帐外的风更紧了，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甲叶摩擦声，混着沙漠特有的干燥气息，在夜色里漫开。颜若雪走到帐口，望着天边的残月——那月牙弯弯的，像把没开刃的刀，悬在墨蓝的天上。
三更时分，沙丘下的暗门准时开启。赵和带着两个亲卫候在通道口，火把的光映得他脸色有些疲惫，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沙粒。见颜若雪带人来，他侧身让路：“里面的机关我己破解，只是墨家的人说，要见‘持矩者’才肯交出《万邦录》。”
“持矩者？”颜若雪握住腰间的剑柄，“是指墨家钜子？”
“是指能守住‘规矩’的人。”赵和的声音压得很低，通道里的回声让每个字都带着些微的震颤，“他们说，二十年前有位墨者留下话，谁能让西域止戈，谁就是持矩者。”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着墨家的“兼爱”“非攻”字样，字里行间还画着些耕作、织布的图案，不像兵器库，倒像个学堂。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个巨大的“矩”形，与叶凌风那卷图谱上的符号一般无二。
赵和伸手按在“矩”形的中心，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一卷泛黄的帛书，想必就是《万邦录》。周围站着十几个身着粗布短打的人，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手里握着根铜尺，眼神锐利如鹰。
“来者何人？”老者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邺国颜若雪，为护《万邦录》而来。”颜若雪上前一步，银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南楚欲夺此书乱天下，若雪愿以性命相护。”
老者目光扫过她腰间的佩剑，又看向赵和：“赵客卿带南楚兵马来此，也是为护书？”
赵和从袖中摸出那半块“和”字佩，放在青铜鼎上：“二十年前，墨者石垣曾与先父有约，若遇乱世，当以《万邦录》助仁德之君。邺国虽弱，却能让楼兰百姓安家，这便是仁德。”
老者拿起玉佩，又从怀中摸出半块“平”字佩，两块拼在一起，严丝合缝。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石室里滚过，惊起角落里的几只蝙蝠：“石垣先生果然没看错人。”他将青铜鼎里的帛书取出，递向颜若雪，“这《万邦录》记载的不是诸侯弱点，是各国的水利、农桑之法。墨家西迁，本就是为传这些救命的法子。”
颜若雪接过帛书，展开一看，里面果然没有兵戈谋略，只有些田垄、水渠的图样，旁边注着“赵国旱地改良法”“南楚水稻增产术”等字样。她忽然想起叶凌风说的“文化兴邦”，原来真正能安天下的，从不是兵器，是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的法子。
就在此时，通道外忽然传来厮杀声。赵和脸色一变：“是李威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老者将铜尺顿在地上，石室两侧的石壁忽然弹出数支弩箭：“别慌，这石室有三道机关。”他指向右侧的暗门，“从这里走，能通到楼兰城外的水井。”
颜若雪当机立断：“周平带墨家的人先走，我与赵客卿断后。”她拔剑出鞘，剑光在火把下划出一道冷弧，“告诉叶凌风，《万邦录》己得，让他好生用在百姓身上。”
周平领命，带着众人冲向暗门。赵和捡起地上的一根铁矛，对颜若雪道：“李威的目标是我，你护着帛书先走。”
“你若死了，谁去南楚搅乱李威的阵脚？”颜若雪一剑挑飞从通道冲进来的黑衣人的弯刀，声音清亮如战鼓，“墨家的法子，既要在邺国用，也要让南楚百姓知道，他们的王在做什么。”
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着两人并肩作战的身影。赵和的铁矛沉稳，颜若雪的剑法灵动，竟像演练过千百遍一般。杀到通道中段时，赵和忽然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塞给颜若雪：“这是墨家的‘地听术’图谱，能听出地下三尺的动静，守边关用得上。”
颜若雪接过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叶凌风信中说的“赵和此人，面冷心热”。她一剑劈开前方的障碍，笑道：“若能活着出去，我请你喝楼兰的葡萄酒。”
赵和的笑声混在兵器碰撞声里，有些模糊：“得请两坛，一坛敬活着的人，一坛敬死了的。”
暗门关闭的瞬间，颜若雪回头望了一眼，见赵和的铁矛挑着个火把，正冲向另一侧的通道，身影在火光中愈发高大。她握紧怀里的帛书和图谱，转身钻入黑暗——那里，有楼兰的星光在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