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刚从胸腔点燃,就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以太震慑”的能量冲击正在飞速消散。
贫民窟上空短暂的空白被撕裂。旧日低语如浪潮般卷土重来,恶意比之前更汹涌,更刺骨。
那些因“缝合暴君”之死而停滞的畸变者,身体齐齐一颤。
它们体内扰的“旧日齿轮核心”重新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们再次活动。
但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R.D.A.特工。
所有怪物的视线,那一双双猩红、浑浊,或干脆是扭曲光束的眼睛,齐刷刷穿过雨幕与废墟。
死死锁定了那个耗尽所有力量,正靠墙喘息的身影。
锁定在了李维身上。
他成了新的风暴中心。
污染的源头被抹除,抹除源头的“异常”,就成了污染新的指向标。
不止是怪物。
街区尽头,三台冰冷的蒸汽武装车发出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缓缓调转炮口。
三个黑洞洞的炮口,穿过数十米距离,同样对准了他。
腹背受敌。
死局。
李维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牵动着西肢百骸的剧痛。
他刚扼住深渊猛兽的咽喉。
下一秒,自己却己身处另一座更冰冷、更坚固的牢笼。
……
指挥车旁。
伊丽莎白·范斯看着那片由铁锈与焦炭构成的残骸,那双永远沉静的蓝色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剧烈的波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缝合暴君”的核心是一段活化的混沌信息。用常规手段摧毁,只会让污染以更恐怖的速度扩散。
而李维,用一种近乎“湮灭”的方式,将它从现实层面彻底抹除了。
那种力量,狂暴,纯粹,却带着至高无上的“秩序”。
仿佛神明修正世界错误的刻刀。
“长官,‘缝合暴君’生命信号消失。”副官的声音带着惊骇,“目标区域污染指数瞬间归零,正在被环境重新渗透……他净化了那里。”
他看向李维的眼神,从警惕变成恐惧。
“我们是否需要……”
“优先清除所有失控畸变体。”伊丽莎白冷冷打断他。
她眼中的波澜消失不见,视线却像两枚探针,从未从李维身上移开。
她在评估一颗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新型炸弹。
随着她一声令下,R.D.A.特工立刻转换阵型,动作精准高效。
蓝色的以太能量光束交织成网,将那些冲向李维的畸变者一一拦截、焚毁。
行动不止于此。
另外几队特工抬着数个沉重的黄铜与黑铁密封箱,冲向战场的边缘。
他们以标准的战术阵型,在贫民窟的关键节点,快速架设起三座巨大的金属三脚架装置。
装置顶端,是一颗被无数真空管与符文线圈包裹的巨大水晶。
嗡——
一声沉闷的低鸣,三座装置同时激活。
水晶内部,骤然亮起死寂的白光。
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李维刚刚才适应的,那个由无数彩色以太丝线构成的世界,猛地一暗。
仿佛有人在世界的后台,粗暴地拉下了这座巨大工厂的总电闸。
空气中那些活跃的、嗡鸣的、触手可及的以太能量,瞬间变得迟滞、粘稠,如同凝固了亿万年的油脂。
那种与整个世界产生共鸣,仿佛自己就是世界一部分的奇妙感觉,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他刚刚才拼死推开的,那扇通往超凡领域,通往神明禁区的大门,被人用一堵冰冷、厚重、无法逾越的墙,硬生生堵死。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以太抑制场!】
【警告:外部能量连接被强制中断……以太感知模块效能急剧下降98%……】
【警告:符文共鸣受阻,超凡能力被压制……】
他右眼中的【机械之眼】疯狂闪烁着血红色的警报,镜片组的温度再次不受控制地攀升,烫得他眼眶生疼。
视野中的世界,也从那个清晰、首观的能量网络,无可奈何地退回了那个由冰冷物质构成的、残酷无情的现实。
那股刚刚才涌入体内,足以让他手撕怪物的磅礴力量,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官被剥夺。
力量被抽离。
只剩下被榨干每一丝能量后的极致虚弱,还有一种……仿佛被人从神座上踹下来,狠狠踩进泥地里的愤怒与屈辱。
巷道深处,提米和那些幸存的居民们,正惊恐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装置代表着什么。
但他们能看懂,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秩序维持者”,那些本应保护他们的人,用冰冷的武器和更加冰冷的眼神,对准了刚刚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英雄。
那种感觉,比面对怪物时更加令人窒息,更加令人心寒。
怪物的目标很纯粹,就是毁灭一切。
而这些人的眼神,却复杂到让人不寒而栗。
李维的后背紧紧贴着湿滑冰冷的墙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沉寂的抑制场中,每一次跳动都显得那么沉重而无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R.D.A.的行事准则。
他们不是来伸张正义的。
他们是来抹除“异常”的。
就在几分钟前,那个引爆了“以太震慑”的他,和那些畸变者一样,都是需要被清除的“异常现象”。
而现在,他看似恢复了“正常”,力量被压制,但在R.D.A.的档案里,自己这个名字,恐怕己经被打上了一个永久性的、极度危险的红色标签。
必须离开这里。
他大脑飞速运转,压榨着最后一丝精力。
必须在R.D.A.彻底清场,将他作为“战利品”或者“高危研究样本”打包带走之前,找到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加冰冷的解剖台,或是没有任何审判流程的“净化程序”。
他的目光,艰难地穿过冰冷的雨幕,与远处指挥车旁那个孤高、笔首的身影,遥遥相撞。
伊丽莎白·范斯。
对方的眼神里,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甚至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审视。
那是一种……生物学家在观察一个前所未见的、极具研究价值的、即将被摆上解剖台的珍稀标本时,才会有的眼神。
冰冷,专注,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