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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收回了那只盛放金属盒的手，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李维一眼，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评估与审视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平静。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最后的死寂。
她没有对那几个暴露的埋伏点下达任何指令，只是对着空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任务取消，原地解散。”
巷道深处的以太波动，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消失。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R.D.A.特工，来得无声，去得也无息。
“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伊丽莎白转身，深蓝色的制服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笔首的线条。
“跟我来。”
她没有再提档案盒的事，也没有再提任何关于考验的话题。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有预设的流程都成了笑话。
李维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灰街被以太路灯照得惨白的街道上。
蒸汽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如同城市的钢铁血管，不时泄露出嘶嘶的白汽，带着一股硫磺与金属混合的气味。
【以太微觉】的感知下，整个灰街像一具被解剖开的精密活体。
他能“看”到每一盏路灯的能量流向，能“听”到地下水道中被符文过滤的污水奔流声，甚至能“触摸”到建筑墙体内部，那些压制着旧日污染的符文阵列，正在发出微弱而持续的嗡鸣。
秩序，建立在更深层的疯狂之上。
最终，伊丽莎白停在了一间工坊前。
这间工坊的位置并不偏僻，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死气。
门窗上交叉贴着印有R.D.A.标志的黄色胶带，封条边缘己经因为潮湿而微微卷起。
门牌上用黄铜蚀刻着一行花体字：“赫尔曼精密魂械工坊”。
“这里，就是你的‘面试题’。”伊丽莎白的声音没有起伏。
她撕开封条，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那不是单纯的腐臭。
更像是铁锈、冷却的机油、燃烧殆尽的以太水晶残渣，以及某种……精神彻底燃尽后留下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能刺穿鼻腔，首抵脑髓的诡异气息。
工坊内光线昏暗，只有街上惨白的路灯光线，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
无数精密的齿轮、游丝、发条、指针……散落一地。
它们有的比米粒还小，有的则像盘子一样大，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地面。
工具散落在工作台上，一把镊子还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金色弹簧。
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在这里彻底凝固了。
“工坊主，赫尔曼，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魂械钟表匠。”
伊丽莎白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坊内，显得格外突兀。
“一周前，他被发现死在这里。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就像是……力气被瞬间抽干了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凌乱的工坊，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之后，R.D.A.前后派了三名A级调查员进入。他们都是处理污染事件的专家。”
“结果呢？”
“都疯了。”伊丽莎白吐出这三个字，语气冰冷。
“他们被抬出来的时候，精神己经完全崩溃，理智永久性损伤。嘴里只会胡言乱语地重复一句话……”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指针不能停’。”
“布莱克伍德总长己经失去了耐心。他下令，今晚午夜，也就是一个小时后，对这里进行‘格式化净化’。”
“格式化净化？”
“用高浓度以太火焰，把这里连同这栋建筑，从物理层面彻底焚毁。不留一丝痕迹。”
伊丽莎白看着李维，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容。
但李维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迈步走进了工坊。
脚踩在那些精密的零件上，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咔嚓”声。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气味。
【以太微觉】让他清晰地“看”到，无数灰黑色的、如同发丝般的负面信息流，在空气中纠缠、漂浮。
那是怨念、不甘、疯狂与执着，与逸散的以太能量混合后，形成的剧毒。
普通人在这里待久了，理智就会被这些“信息噪音”慢慢侵蚀，最终陷入疯狂。
他的目光，落在了工坊正中央那座巨大的魂械操作台上。
那里，空无一物。
但在【机械之眼】的视野中，整个世界瞬间被海量的数据流所覆盖。
现实的表象被剥离。
他“看”到了。
就在那座空无一物的操作台上，一个由纯粹的以太能量与高密度信息流构成的半透明人形轮廓，正伏在那里。
它的形态模糊，却能依稀分辨出是一个消瘦男人的轮廓。
它正以一种癫狂的速度，疯狂地、徒劳地，重复着组装的动作。
无数虚幻的零件在它手中飞速聚散，试图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魂械核心。
它的动作精准、迅捷，却又永远无法完成最后一步。
每当核心即将成型，便会瞬间崩溃，化为最原始的能量流，然后，它又会从第一步开始，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检测到高密度信息聚合体。】
【形态分析：类人型以太结构，核心为“组装魂械”的强迫性执念。】
【行为模式：无限循环执行“魂械核心组装”指令。】
李维的意识，瞬间与这个“蒸汽幽灵”的精神波动，产生了浅层链接。
他立刻“理解”了它的逻辑。
这是一个封闭的、绝对的、不容任何干扰的程序。
它的世界里，只有“组装”这一个行为。
任何试图打断、交流、攻击它的外部行为，都会被它的底层逻辑，判定为“阻碍”。
判定为导致它“失败”的错误变量。
【触发机制：外部干涉被判定为“逻辑冲突”。】
【冲突后果：释放高强度定向精神冲击，强制覆写目标认知，使其与自身逻辑同步。】
【结论：该污染体为“逻辑闭环”型。常规物理与能量净化手段，对其无效。】
李维瞬间明白了那三名A级调查员的遭遇。
他们试图用R.D.A.的标准流程去处理这个“幽灵”。
或许是尝试沟通，或许是发动攻击，或许是布置净化法阵。
但在赫尔曼的执念看来，这些行为，无一例外，全都是在“阻止指针转动”。
于是，它的精神冲击触发了。
将“指针不能停”这个绝对的、疯狂的执念，像病毒一样，强行写入了调查员的大脑。
R.D.A.的体系，在面对这种“概念性”或者说“逻辑性”的污染时，显得如此僵化而无力。
他们试图用锤子去拧一颗螺丝。
伊丽莎白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她看着李维的背影，看着他在那片零件的海洋中站定，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远处老钟楼的轰鸣声，仿佛催命的倒计时。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个男人，难道也束手无策？
“你在看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里什么都没有。”
李维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那个由执念构成的蒸汽幽灵，看着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绝望而精准的动作。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在死寂的工坊中，清晰得如同耳语。
“他在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