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马车碾过积雪时,苏晚的睫毛上还凝着未化的雪水。
她垂着头靠在车厢角落,听着顾昭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炸开——方才他被折腾得昏沉,此刻刚醒转,正攥着她的手腕不住发抖。
“晚晚?
晚晚你说话!“顾昭的手指探到她后颈,触到一片滚烫的汗湿,声音立刻破了调,”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停车!
快停车!“
苏晚强撑着没让自己栽倒,眼前的景象像被浸在墨汁里的绢帛,顾昭的轮廓正一寸寸模糊成虚影。
系统提示音终于清晰了一瞬:【检测到躺平值严重透支,触发副作用——暂时性失明,持续72小时。
期间禁止使用任何系统技能,否则永久失能。】
她喉间泛起腥甜,却在顾昭要掀车帘的瞬间抓住他衣袖。
指尖发颤地拽了拽,哑着嗓子道:“别...别惊动门房。”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想起前世加班到凌晨时撞过的玻璃门,那时也是这样,世界突然成了蒙着雾的毛玻璃。
顾昭的手顿在半空,转而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
他的皮裘带着体温,混着雪水的冷意裹住苏晚,倒像前世公司楼下便利店的热饮,烫得人眼眶发酸。“好好好,不叫人。”他的下巴蹭过她发顶,“我背你进去,轻得像片叶子,晚晚最近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
苏晚没接话。
她数着他心跳的节奏——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马车停了。
顾昭抱她下车的动作轻得离谱,靴底踩碎积雪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倒比她前世踩过的每一双高跟鞋都清晰。
“世子爷?”门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苏晚立刻蜷缩起身子,额头抵在顾昭颈窝,发出极轻的呻吟:“头...头好晕...”
顾昭的脚步猛地一顿,对着门房厉声道:“去请沈大夫和陆院判,就说姑娘旧疾发作!”他低头时呼吸扫过苏晚耳垂,“晚晚再忍忍,我这就带你回松月阁。”
松月阁的炭盆烧得正旺,苏晚被轻轻放在软榻上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
她听见顾昭掀帘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是阿兰若?
不,阿兰若的裙角不会这么响,应该是小丫鬟去请大夫了。
“姑娘?”贴身丫鬟小桃的手摸上她额头,“怎么烫成这样?
奴婢这就去换凉帕子!“
苏晚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别...别声张。”她想起原身病弱时被继母柳氏嘲讽“药罐子”的模样,喉间泛起苦意,“就说...就说我前日着了凉。”
小桃应了,脚步声渐远。
顾昭的手却始终攥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渗进来。
苏晚能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像只炸了毛的小狼狗:“晚晚你别怕,沈大夫的针石术最是厉害,陆院判的安神汤喝了保管......”
“顾昭。”苏晚打断他,摸索着抓住他手背,“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靠妖术活命。”她想起祭坛上血玉的幽光,想起柳氏总在父亲面前说她“中邪”的模样,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你若请了御医,他们定要查我脉象,到时候...到时候又该说我用旁门左道了。”
顾昭的手指突然收紧。
苏晚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从手背传到胳膊,再到肩膀:“谁...谁他娘敢说?
我镇远侯府的世子夫人,轮得到他们嚼舌根?“他吸了吸鼻子,”晚晚你等着,等你好了,我就去求陛下赐婚,看谁敢...“
“胡闹。”苏晚哑声笑,黑暗里,她突然想起顾昭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骑在马上撞翻她的药罐,却红着脸蹲下来捡,说“我赔你十车药材”。
那时她还骂他“纨绔”,如今倒成了最能让她安心的人。
沈青梧和陆仲明是在半个时辰后到的。
苏晚听见门帘掀起的声音,接着是沈青梧清冷的嗓音:“苏姑娘这脉...浮而无力,确是旧疾反复。”
“沈大夫。”陆仲明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你看这舌苔...”
苏晚能感觉到两根手指搭上她手腕,一凉一温。
沈青梧的指尖像浸过冰水,陆仲明的却带着常年握药炉的暖。
她听见两人低声讨论,说什么“心脉受损”“需得安神补气”,末了沈青梧道:“我开个方子,每日两剂,忌腥辣。”
“劳烦两位了。”顾昭的声音近在咫尺,“小桃,送两位大夫出去。”
门帘又被掀起,脚步声渐远。
苏晚摸索着去够床头的茶盏,却碰翻了瓷杯。
顾昭立刻握住她手:“怎么了?
我给你倒。“
“苦。”苏晚皱起眉,“我最怕喝药。”
黑暗里,顾昭的呼吸突然轻了。
他摸索着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又吹,才送到她唇边:“那...我喂你?
就像上次在桃林,你喂我喝醒酒汤那样?“
苏晚张嘴接住,药汁的苦顺着舌尖漫开,她却笑了:“顾昭,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药勺碰着瓷碗发出轻响。
顾昭的声音闷在她发顶:“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你。”
夜更深时,顾昭握着她的手睡熟了。
苏晚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像春夜的雨声。
她悄悄摸出袖中血玉,触手一片微凉,像浸在井水里的月光。
指尖刚触到血玉,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欢迎加入...终极躺平计划。”
苏晚浑身一震,血玉在掌心发烫,像要融进她血肉里。
她想起阿兰若送来的信,信上墨迹未干:“青衣先生未死,他的意识己融入血玉。
你才是真正的’躺平者继承人‘,血玉只是个媒介。“
黑暗中,她闭了闭眼。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比往日多了几分机械的冷:【检测到血玉共鸣,开启隐藏功能——气息追踪。】
苏晚攥紧血玉,指节发白。
窗外雪停了,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脸上。
她听见顾昭翻了个身,嘀咕着“晚晚别跑”,便轻轻将手覆在他眼上。
这一战,才真正开始。
系统提示音的尾音消散在夜色里,苏晚却听见松月阁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顾昭的,不是小桃的,是...带着淡淡药香的,陌生的。
她闭了闭眼,指尖在血玉上。
黑暗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顺着窗缝钻进来,像根细针,扎进她后颈。